德宗帝看着案后,那坐得挺如松柏的少年,
六个儿子中,与德宗帝最像的是老五。当年出生后,太妃也说了这小子与皇上小时候足足像了有七八分,也是因为这原因,比之其他皇子,德宗帝更喜欢这五儿子,加之太妃的荣宠有加,当时年幼的魏禛,风头都盖过了大皇子。
谁不想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昔日里有多喜欢,就衬得如今有多凄凉。
“父皇,儿臣写好了。”
魏旸的声音将德宗帝的思绪拉了回来。
“儿臣也写完了。”
“儿臣也是。”
三皇子与四皇子紧随其后。
……
德宗帝平素政务繁忙,也只有在这时候才有逢年过节的余暇,才能与诸位皇子聚一聚,为的也不是天伦之乐,只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几个儿子的能力如何。
方才传召了诸位皇子进来,德宗帝出了一题目让诸位作答:盛世之下,当如何治国。
大魏以武开国,德宗帝之前的历任帝王都重武,至德宗帝却一改重武之风,大兴文治,重用文臣。是以,在德宗帝问了这么个问题后,皇子们的回答各异,却万变不离其宗地重文抑武,除了……
德宗帝垂眸,看着那张写了短短数句的宣纸:
文治武功,文以治国,武以安邦,缺一不可,人两腿均匀方能远行,国文武兼治方可久远。
六个皇子都安静地等着德宗帝的批论。以往的考校里,德宗帝都会择优而赏,不知今次又是谁会得了这殊荣。
德宗帝掩去了思绪,再抬头时已让人看不出任何波澜,大手一挥,笑道:“此次你们都答得很好,都有赏,说吧,要什么奖赏?”
众皇子齐齐一愣,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魏旸还是最快反应过来:“那敢情好,这次儿臣不用再眼巴巴地羡慕了。”
随后,诸位皇子都开口讨了赏。说是讨赏,其实谁敢真正开口讨,到底还是一句“但凭父皇赏赐”。
“儿臣想要习武。”
唯有一人,当真不识大体地开口讨了。
“习武?”德宗帝看着跪伏于地的魏禛:“为什么想习武?”
魏禛朗声道:“儿臣想当个将军。”
御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稍刻,便听得“砰”的一记拍案声自上方传来:“朕听太院的先生说,这些年你屡屡逃学,不思进取。而今竟然还一心想着习武?想当将军?嗯?”
魏禛暗暗咬牙,暗骂太院那些个老朽木,分明是他们不让他进学,回头竟又反咬他一口。
“父皇息怒,五弟年幼不知事。”魏褚连忙开口替他求情。
德宗帝怒意未减:“谁都不用替他说情,好!你想当将军是吧,朕允你。你想要当将军,就自己从小卒子一步步爬上去。”
“父皇,”魏褚撩袍,跪下,道:“五弟贵为皇子,怎么能……”
“朕意已决。谁再多说一句,就与他同过。”
这话一出,谁还敢再多言。一个“过”字,表明了德宗帝对魏禛所行的不满。
魏禛磕头,谢恩:“谢父皇恩典。”
此时,一直安静的大皇子魏泽突然开口:“儿臣斗胆,也向父皇讨个赏。”
德宗帝声音一沉,面色不悦:“什么赏?”
“其实这赏是替琛儿讨的,儿臣想向父皇讨一人,给琛儿当启蒙先生。”
魏泽口中的琛儿是其嫡子,也是德宗帝现在唯一的皇长孙。
提及皇孙,德宗帝脸色稍霁:“你想要谁?”既然是要给皇长孙启蒙,那自然是不能马虎。
魏泽:“大姑娘齐嫽。”
魏禛置于袖中的手倏地一握,心口一紧。御书房里安静了片刻,随后,他便听见德宗帝的声音,道:
“允了。”
魏禛浑身一噤,只觉得脑中轰鸣,如坠寒窟。
……
……
入夜,雨势小了些。
街上行人纷纷,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齐嫽主仆三人撑着伞,随着人群来至了一座拱桥边,桥下,是清水河,河畔窜了两排油纸灯笼,光影绰绰,河面上已经漂着不少的水灯,均是岸边人们所放,莲花模样,花心一盏小烛,带着人们的祈愿,在细雨中顺着水流,颤巍巍地飘去。
清水河面,宛若幕空,繁星点点,甚是美丽。
“他们是在写什么?”齐嫽看着身边不少人,拿了炭笔,在灯上写着。
“小姐不知道吧。”望夏笑嘻嘻地解释道:“也不知是从何时兴起的说法,说是将自己的念想写在水灯上再放,会更灵验。”
还有这一说?
齐嫽真是不知道,她自幼就不爱这些风雅之事,本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这种放水灯祈愿的事于她而言仅是愚雅之事。不过,死而复生,时光倒转这种事就发生在她身上,若不是怪力乱神又该作何解释?
“可有带笔来?”
望夏取出沾了墨的细毫:“奴婢早备好了。”
齐嫽一手执笔,一手持灯,稍作思量后,于花瓣上落下愿爹娘长寿安康;第二盏写下愿齐家福泽绵延,第三盏写愿大魏国泰民安……写至第九盏时,忽然想起今日宫中之事,笔下一顿,继而写道:愿有生之年,得见君临天下。
眼看都已是第十盏,望夏终于忍不住提了句:“小姐,夫人交代了,要奴婢提醒您,别忘了给自己祈愿。”
齐嫽看着仅剩的最后一盏水灯,落笔:但求此生,不忘初心,问心无愧。
十盏水灯,寓意十全十美。被逐一点燃放入了河中,随着水荡漾远去,很快地就与其他的水灯混作一块。
“回去吧。”
水灯放完,齐嫽也没那雅兴多呆,刚转身没走几步,突然被撞了一下,连着下了几天的雨,道路湿滑,这一撞险些让她滑倒,幸好盼春及时稳住了她,望夏则是眼捷手快地逮住了那个撞了人就想跑的小毛孩。
“是你。”盼春一眼认出那小毛孩。
钟延也没料到这么“冤家路窄”,小脸上满是防备地看着齐嫽,手不自觉地往后掩去。
“小毛孩,”望夏眼尖,拽出他藏于身后的手,就见一个鼓鼓的钱袋被他紧抓于手中,钱袋的成色一看就知道并非他所有:“好啊,小小年纪,不好好学,竟学偷东西。”
“放开我。”
钟延又气又急地挣扎着,这边的动静已经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忽听有人惊呼了一声
“我的钱袋不见了!”
钟延面色刷白,慌不择法,张嘴就往望夏的手上用力咬了一口,望夏吃痛地松开手。
钟延转身就要逃开,不想,齐嫽直接出手,扯住了他的衣领,那边丢了钱袋的人已经往这边走来了。
“丑八怪你别多管闲事。”钟延恶恶狠狠地朝她发出警告:“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