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的灯亮了,那是问天门从未有过的景致。
门主的寝居之所,虽不乏侍人鬼女伺候,可这方也只有固定的时辰才会准人入内,做些日常洒扫的活计,而随着来问天门“问天”的人愈来愈多,为了安全起见,门主的私苑就撤去了大半的杂役,除了阿庆身边随行伺候,门主也会自行打理些起居。
只是今夜,门主却让一位最低微的鬼女住进了西厢,着实惊煞了众人。
那西厢说来是门主私苑的一部分,并非为下人所辟,内中布置甚为雅致,日常所需一应俱全,而偏偏这西厢离门主的寝斋不远,实则几位内侍知道,若走内中那道珠帘前的四喜门,几乎是不出片刻,就能见到门主。
此刻,就在此刻!
一个雪披还未来得及卸下的身影,便穿过了那道“门”,风风火火地奔了进去。
“爷——”
人未至,声先到。
凤炎焕才更了便服,正系着那绸卦上的云纹盘扣,准备着洗漱安寝,他平日一个人惯了,虽然是吩咐了下去,可柳岚雀突然出现在眼前,倒让他颇不适应,那手楞是顿在了当场,眉眼也挂出了寒。
“这门子的规矩,你到底是懂还是不懂?”
“岚雀知自己是一鬼女!”
“既然知道,擅闯爷的寝斋,小心爷让你去鬼墓随了那鬼影守门子去!”
“那爷,爷不如现下就赶了属下去吧?”
“柳岚雀?”
“爷,您让属下住那西厢,属下可是听错了?”摘下雪帽,柳岚雀那额上的两道娥眉几乎要拧作了一团。
“爷难道是说给聋子听的?”挑眉,凤炎焕白她一眼。
“爷是让岚雀当丫头?”
“爷不知这鬼女还能作何?”
“岚雀,岚雀可以当丫头,可是不是那……”柳岚雀几乎快被七姐姐她们的俏皮话淹死了,她有些懊恼地瞧向凤炎焕。
“不是那什么?”凤炎焕装傻,嘴角横生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
“岚雀不信爷不知道?”柳岚雀嘟囔着,再度望向了门主墨似点漆的眸子。
“嗯,所以你明知故问!”凤炎焕墨眸眨动,拖着一字长音,就要折身去安歇。
“站……,站住!”柳岚雀跑上了前,一伸手拦下了人。
“放肆!”
手在凤炎焕的瞪视下垂下了,“爷为何……,为何要这么做?”柳岚雀想不透,眯眼揣度着门主的每一个表情。
“自是……,自是要收你这三千年一现,九千年难见的鬼女,入了爷的门庭好好的疼,这良辰美景芙蓉帐里睡鸳鸯,苦你先做个通房丫头,待一年半载的再升个侧室,等你熬啊熬,爷再赏你一门主夫人,光宗耀祖,旺旺旺,旺夫——”凤炎焕眼中一汪桃花水,那牙齿咬地嘎嘣作响,一张俊脸猛地移来,将她那称不上美若天仙,也称不上惨不忍睹的脸孔仔细打量了一番。
“汪汪汪,你属狗的啊?”柳岚雀耳听他胡言乱语,心下倒安了。
“杀杀杀,爷属鬼的!”
冷扫一眼,凤炎焕飞掌画起了八卦,想让她知道些厉害。
谁知那手还没画一半,便被她猛然按住了,“凤炎焕,告诉南叔他们,岚雀只是个丫头,只是来当丫头的!”
室内一阵嚷,凤炎焕觉得好吵,“这是因为好面子吗?”他停下,有些好奇地问。
“事关名节,怎能不……”柳岚雀默在了当场。
“爷听说这暗人的择选,可不要什么羞答答的闺阁秀女,这名节好像无关紧要,最好是丢个干净,才能生出大本事来!”
脸垂了垂,柳岚雀深知凤炎焕没有说错,一个暗人要忘记那个“我”字,变作一个千变万化的人,之于女暗卫,那名节说来是无用的,那《暗人志》中的葶娘,身份是一舞姬。
只是,她一点不喜欢这种腔调。
“粗浅的人才会那么以为,那葶娘青史留名,身有大义,家国为重,一人胜过无数,而岚雀身为暗人之女,是当然的暗人,无法两全,可至少在岚雀的宗主未召唤岚雀前,岚雀还是一守誉的女子,会以名节为重,所以岚雀不会当什么该死的通房丫头!”她嗤之以鼻,银牙错的比凤炎焕还有型。
“爷只说让你住进西厢,可什么也没说,而爷一想到南叔会将爷和你这鬼女扯作一块儿,浮想联翩,爷就想一掌烤了你!”
咦?
眼瞧凤炎焕那睥睨倨傲的神态,柳岚雀眼珠明晃晃地眨动了起来,“爷?”
“可记得爷适才说会给你机会?”凤炎焕露了底。
“岚雀记得!”头如捣蒜,柳岚雀心中不知为何激动了起来,而凤炎焕总有这个能耐,拉高人的情绪。
“那花开之音如箭,美妙而充满杀戮,而爷会给你机会让你成为一名顶尖的暗人的。”
“爷?”柳岚雀闻言,小嘴当下就如月上柳梢一般,弯了。
“经旧岁之事,爷以为爷的门人们不能这般闲着了,在爷这西厢,你将开始一个暗人的训育,而爷给你寻来的师傅,会比西京暗卫司的调教暗人更为严格,除了日常奉事,你不会有许多空闲来闯爷的门子,质问爷的不是!”爷那言语分外硬气,分外爽烈道。
“岚雀”误会了爷,她好抱歉嘞,
“子时一过,就去院中习练那脉术,记得你只是拿到了一个机会,至于你能否把握机会,则全看你的造化,而一旦有训育师傅告诉爷你未做好本分,爷会早早赶你出门子的!”
柳岚雀两眼放光,嘴也咧作了瓢,“爷,这门子里当多栽些梅树。”柳岚雀以为这是吉兆啊吉兆。
“爷怕太霉!”拉长了声音,怒一拂袖,凤炎焕示意她退下。
敛衽施礼,前一刻还鄙视过这丫头命呢,这一刻柳岚雀已弯腰打袖、陪着笑脸的嗯啊作应了,她心中感激,无处表达,眼儿瞧见凤炎焕那绸卦处露出一段天鹅般的玉脖,那盘扣还没系,她上前一步,也未等爷吩咐,便分外麻溜地开动了手指。
“爷,您好生安歇,奴婢退下了!”
柳岚雀微微一笑利落地去了,凤炎焕的脸却红了,他摸了摸那盘扣,打活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被女人家伺候。
只是这种感觉一下又被他推翻了,柳岚雀和一般女子不同,甚至很难说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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