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二章 百年育人
黄河人为缺口,全世界震惊,7月13日,武汉中央日报首先头版头条公布了一个消息:《惨绝人寰,日寇炸堤》声称,由于黄河将日军进攻线路全面阻拦,以至于大半年时间,日寇不能南进一步,恼羞成怒的日本人,为了攻破黄河,不惜违天之忌,在郑州花园口炸开河堤,造成黄河改道,一淹千里。日本《读卖新闻》和《朝日新闻》则声称,中国军队为了阻止帝国军队进入,不惜掘开黄河大堤,牺牲民众利益,这种无视民众生存的政府,是反人类的政府,必须更换。中国需要自己新的政府,新的领导,新的党派。在中国,也出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一个是主流媒体的轰炸论,一个是以汪精卫为首的掘开论。让人们最为惊讶的是,南宁的张治中也发布了讲话,对这种政府行为进行了抨击,他认为,不管是日寇轰炸还是政府行为,受到伤害的都是中国人民,政府都必须为此负责。
陈维政第一次感觉到愤怒,感觉到蒋介石的罪恶深重,也深深的感觉到自己的磨刀工作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这一天自从听到花园口缺堤的消息,陈维政就表现得极为烦躁,摔了一个景泰蓝的花瓶,一个元青花的盘子,还用碎盘子片打下了官邸前面的一只鸹噪的小鸟,平时他总夸这种小鸟的鸣声清脆动人。
新任办公室主任顾准看到陈维政的举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上任不久,见到陈维政这种举动还是头一回。偷偷打电话给总统如夫人李靖阳,向她咨询,李靖阳告诉他,这个时候的总统大人是最危险的,他可能会因为控制不住心理的变化而常常有一些不太符合常理的举措出台,让顾准带着办公室的人小心准备。
顾准是莫圆从国内挖来的人才,这位二十三岁的小伙子1915年出生于上海的一个小商人家庭,祖籍苏州。曾于黄炎培创办的中华职业学校就读两年学习会计,毕业后,因家境清贫,无力继续求学,12岁就到潘序伦先生创办的上海立信会计事务所当练习生。1930年,十五岁的他便以其在会计学方面的成就和造诣,在上海工商界崭露头角,被誉为“奇特的少年天才”。1934年完成的会计学著作《银行会计》,成为国内第一本银行会计教材,被各大学采用,19岁的他开始在大学任兼职教授。
顾准193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6年初成立上海职业界救国会,成为行业救亡组织代表。1937年淞沪大战后,顾准通过黄恒栈公司认识了莫圆,在黄恒栈公司他才真正认识到什么是现代经济运作方式,辞去江苏省职委宣传部长职务后,来到香港,要求从黄恒栈最基础的员工做起。莫圆笑着告诉他,可不敢让一个经常在大学授课的银行会计专家做一个小职员,先委屈一下,做黄恒栈公司的财务顾问及财务监督。顾准不仅同意做这个财务顾问及财务监督,同时还要求做一些销售和行政管理方面的工作。莫圆笑着说,多做工没有问题,但是不能多拿薪。
顾准同意。
半年多,在香港黄恒栈,大家都认识了这个瘦高的年轻人,上班他最早,下班他最迟,什么都愿意干,哪怕是骑三轮车去各商行送货都行。很快,顾准就成了黄恒栈公司的一个全才,任何部门任何岗位,没有他不能胜任的。
六月份,黄恒栈公司在南都召开半年会,在酒会上,顾准进入了陈维政的视力范围。并不是个人形象或者表现行为有什么出彩,光是顾准这个名字,就让陈维政大吃了一惊,顾准顾哲云,这个可是中国当代学者,思想家,经济学家,会计学家,历史学家。中国提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第一人。他在1957年发表《试论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提出应以市场价格的自由涨落来调节生产。这是非常大胆和超前的观点,这使得他成为在中国第一个提出社会主义条件下市场经济理论的人。他的观点启发了当时的著名经济学家孙冶方,还影响了吴敬琏等一系列经济学家,成为他们在30年之后为建立市场经济所作的论证,为改革开放起到了推动作用。陈维政上一世在广州中山大学读书时就曾经对顾准的经济理论做过深入的研究,关于顾准的《顾准日记》、《顾准寻思录》、《顾准传》、《顾准全传》、《顾准笔记》、《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他都看过,对顾准这个被称为中国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独创的、批判的思想家充满着敬仰,转世看到年青时的偶像,岂不让他喜出望外。
要想让顾准哭着喊着留下并不难,陈维政在与顾准不经意的交淡中,频频拿出一些顾准后世的观点来指导顾准,每一个问题都正中顾准的软肋,第一个答案都让顾准心动不止,每一个设问都问到顾准的思维深处,每一个悬念都让顾准心痒难禁。
顾准不好意思的去找到莫圆,要求辞去黄恒栈的职务,在陈维政身边做一个小小工作人员,因为在他看来,陈维政是学者,是导师,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入迷的人。
莫圆大笑,说早就算到有这一天,我大哥还有一个本事能让你服贴,就是你们信仰的马克思主义。与老大的马克思理论相比,你们过去所知道的姓马的老头提出的均贫富,都是野狐禅。莫圆说的没有错,真正让顾准臣服的,就是陈维政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真理标准理论,万岁行为与造神运动,持续发展理论,共产主义三个代表理论,社会主义法治理论……顾准知道自己,信仰了四年共产主义,这回终于找到了真经。
今天陈维政的性情大变,让顾准真有点不知所措,他从李靖阳处讨得对策后,去到下属各部委办转了一圈,告诉大家,老大心情不好,大家多注意。下面的工作人员都笑着对顾准说:“顾主任,谢谢你提醒,老大心情不好,我们都知道,我们有准备,等会老大布置工作下来,我们一定全力完成。”
顾准笑了,合计大家都知道陈维政的性格,就自己是个新丁,还巴巴的来提醒大家。回到陈维政的书房,看到陈维政正在书桌上题字,整张的大宣纸,龙飞凤舞的草书,凑近一看,是一道诗:“壮士生在国难秋,抛弃寸土即是羞。纵马踏破东洋界,重新安排新亚洲。” 作者落款是叫慎清源,陈维政草书。顾准立即知道了陈维政今天心情烦乱的原因,就是花园口缺堤对下游人民生活的影响,他很想知道这个慎清源是个什么人,想了想又忍住不问。
他不问,陈维政也不会说,这是在陕北黄龙县柏峪乡的盘龙寺破败不堪的戏台上保存着抗战期间一位夜宿破庙的难民用柴炭书写的一首抗日诗。庙院在文革期间被毁,却把一首抗日诗完整地保存下来,在七十年后让人发现,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这是陈维政上一世记忆很深的一道诗,对于炸花园口,多数人在争论是日本人炸还是老蒋炸,陈维政则认为,无论是谁炸,这都是一个不顾人民死活的人,这种人都将受到历史的唾弃。
这时,钱壮飞拿着一张电报走了进来,看完陈维政的题词,钱壮飞小心翼翼的说:“总统,有花园口的详细消息,你是现在看还是等会看?”
“现在看吧!”陈维政抬起头来,看到顾准,说:“让我们顾主任念,他那种吴语比较柔和,不容易让人生气。”
顾准接过电报,不很大声的读:“花园口并非炸开,而是用人力掘开,任务由20集团军商震部蒋在珍新8军完成,由新八军参谋熊先煜带领工兵营营长黄映清、马应援,黄河水利委员会专司河堤修防的张国宏段长负责实施,经过实地勘察,选定在关帝庙以西约三百米处决堤。此处为黄河的弯曲部,压力较之直线处为大,容易冲垮河堤。经张国宏段长理论计算,河水从花园口涌出,漫过开封、中牟、尉氏、通许、扶沟、西华等县境后,便可注入贾鲁河。贾鲁河道,可成为一道天然屏障,将日军挡在河东。
方案既定,人人神色庄严,工兵营营长黄映清"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举眼向天,热泪长淌。全体人员随之下跪,面对着波涛汹涌的黄河,放声大哭。
7月10日,掘堤开始,为加快掘堤速度,张国宏段长招募组织大量附近百姓协助,河堤上军民混杂,人山人海。花园口河堤系小石子与黏土结成,非常坚硬,挖掘相当吃力。而且,河堤完全靠人工挖掘,未用一两炸药。经新八师官兵与前来协助的民工苦战两昼夜后,终于7月12日上午八时开始放水。
洪水涌进了决口,扑向附近疏散一空的村庄……”
听完顾准的朗读,陈维政低着头想了一会,然后狠狠的说:“蒋在珍这个混蛋,我看他怎么有脸回故乡。”
钱壮飞听到陈维政的狠话,不由自主的展颜一笑,反问道:“他为什么没脸回故乡?”
陈维政抬头看着钱壮飞,钱壮飞只好说出自己的看法:“国军将领中有以水代兵看法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样做使用的是自然力量,而不是用士兵的生命去搏。能够完美的完成这个任务,那就是功臣。”
陈维政惊讶的看着钱壮飞,他不太理解这个时代人的思维,不用士兵的生命来换取胜利,难道就可以牺牲普通老百姓吗?
钱壮飞看透了陈维政的想法,淡淡的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在天下之争面前,民众,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自古如此。如果这个区域败给了日本人,上面的民众也随之败给了日本人,中国的民众是不排外的,谁做他们的主人他们都能够泰然处之。”
陈维政摇摇头,痛苦的说:“我知道鹿鼎的说法,只是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中国什么时候所有人才能知道自己是这块土地的主人!”
“老大,哪一天估计我们都看不到,少说还要三百年。”顾准插嘴说。
“为什么?”陈维政奇道。
“教育是需要时间的,即使采用法律法规把人的行为强行改变,也只是浮于形式,要从根本上改变,只能改变人的思维方式,唯一能够改变思维方式的就是时间,所谓十年树木,百年育人就是这个道理。”顾准的话,让陈维政知道,智者与庸者最大的不同,就是智者所拥有的思维方式。与自己相比,顾准是智者,自己是庸人,只不过是一个曾经经历过的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