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门楼子下吊着几盏四角的灯笼.灯下的红缨穗子被风吹的飞起又落下.淡黄色的光芒渡在禾秦身上.在地上拉出一束修长的人影.
他背对着云歌.衣裳的颜色不是往日那种暗色的红.在光线下看着像是黑的.却又不像.衣摆的花纹泛着暗光.随着风微微扬起.又服帖的垂了下來.他动了动.随后转过身朝云歌这边看了过來.
许是早就察觉到她來了.却又狐疑脚步声忽然停了.这才转身过來看看的.
他的身形微微侧着.如剑刻画的侧脸在夜色的微光里.勾勒出一线完美的弧度.云歌这时才看清了禾秦身上的衣裳.黛螺色的深衣.将他平时暗红色下藏匿的戾气和凛冽.恰到好处的收敛了起來.
习惯性的微微蹙眉.俊美的面容上沾着一丝薄凉之色.禾秦的目光像是弦上利箭.刺破氤氲的黑暗.十分准确的落在了云歌的身上:“站那里干什么.走了.”
云歌点了下头.也不知道禾秦看到沒有.他就已经转身跨过门槛.朝着早已备好的马过去了.
将心中要说的话來來回回过滤了十几次.云歌才磨磨蹭蹭的來到了门外.见禾秦已经骑在马上了.又很沒出息的将话咽了下去.
“磨蹭什么呢.走了.”禾秦手中拿着一条短鞭.居高临下的坐在马上.
“那个……”云歌顿了顿.
“说.”
“凶什么凶啊.”云歌不满的嘀咕道.
禾秦坐在马上.见她低着头口中在嘟囔着什么.却迟迟不上马.手中扬起鞭子就吓唬她:“你给我上來.”
鞭子在空中凌空一扬.噼啪一声.云歌迅速后退一步.
“我不.”即便知道禾秦是故意吓唬自己的.云歌脸上还是浮上了一丝微博的怒意.
灯笼里晕染的微光将门前的黑暗逼退.她那双盯着禾秦的眸子里闪着不悦.扬起的下巴俏丽而坚毅.像是一朵玫瑰.让人难以忽视却有着扎人的荆棘.
禾秦忽然起了将这朵玫瑰摘下來的心思.试试到底有多扎人.他斜斜的勾起了唇角:“你想干什么.”
云歌一皱眉.神情有些不解.随后又支支吾吾起來:“那个.我……今晚能不能不出去.”
“不能.”斩钉截铁的拒绝.
方才还明明一副可以商量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又这么独裁专制了.云歌恼怒的道:“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禾秦眉头一扬.眉眼间有一丝丝得意.手中短鞭收好:“红盛.扶她上马.”
云歌见状连连后退.“不行不行.”
禾秦面色陡然冷了下來.像是看着一个不知好歹的罪徒.就连声音都像是在薄皑雪尘中浸染过一般冰凉:“上來.”
他变脸向來快.云歌自然是见识过的.面上虽然满是不服从的坚韧.心底到底还是有些发怵的.可眼下她小脸一拉.也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不能跟你出去.我已经跟禾临说好了出去看小雪节.岂能失信于他.”
除却宫门前一览灯笼的微光.周遭是四面八方要涌过來的黑.禾秦背后朦胧的黑暗同云歌跟前微弱的光亮只有一线之隔.气氛在这一线之隔间凝住.就像是两个极端.两人互相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这样叫人难以忍受的相处方式.成了以后云歌同他之间最真实的写照.
禾秦抿着嘴.柔光下的轮廓渐渐紧绷冷硬起來.他的目光落在云歌的脸上.那双眸中仿佛悬着一把锋利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泛着寒光排山倒海般朝着云歌匝來.
“上來.”他明明面色铁青.却仿佛置若罔闻.
云歌可以感受到他隐忍的巨大的怒意.本就知道禾秦性子不好.却也沒有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一时知道事情大条了.可说出去话已经收不回來了.
“我先进去了.”垂下了眼眸.云歌作势离开.
“红盛.”禾秦纹丝不动的冷喝一声.他坐在马上目光依旧盯着云歌.
云歌还未察觉出他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原本沒有人的周围.突然涌现出几个黑衣人.她心中一慌.脚下迈起步伐就跑.可左腿刚刚跨进门槛.就被人压住.手脚束缚难以动弹半分.
“禾秦.你卑鄙.”她艰难的扭头朝禾秦看过去.咬牙骂道.
冷锐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对她的怒骂充耳不闻.禾秦微微颔首:“手给我绑住.送上來.”
于是在各种反抗下.云歌最终还是被扭送上了马.坐在了禾秦的前头.
从未有过的怒意和屈辱在云歌心底不断的漫延和膨胀.她红着眼睛.心一横.张口就对着禾秦的手臂上咬去.可她还未俯身的时候.就被禾秦的大手猛然捏住了脸颊.
“你是不是想死.”愠怒充满危险的声音从头顶传來.
手被绑住.肩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此时这么一番折腾开始隐隐的疼了起來.云歌眼睛一涩.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委屈在心底翻腾.像是认了一般.她停止了挣扎.垂下來的刘海晃动在她的眼前.一片小小的阴翳.恰到好处的遮住了那双暗淡下去的眸子.
禾秦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恐怕也想到了她身上伤势未愈.随即顿了顿.将手一甩.冷声道:“不知好歹.”
“今晚将蛊虫从体内弄出去.以后我们就互不相干.”手中马鞭一扬.
云歌怔了怔.还在咀嚼禾秦说的那句话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一整凉风扑面而來.她的身形猛地一晃.难以控制的朝着一侧就栽了下去.好在禾秦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了回來.揽在了怀中.
“怎么.幽会不成你就要寻死了.”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禾秦嘲讽道.
云歌沒说话.冷着脸迎着前头.夜晚的风冷冰冰的.争先恐后的灌进云歌的口鼻.从她的脸颊划过.吹乱一头如墨的长发.发丝在风中肆意的飞舞.拂过禾秦的面颊和脖子.像是撩拨着心弦一样.一下一下的触碰着他的下巴.
夜色如墨.良驹如同弩箭离弦.一路朝南出了城门.身上的温度被风吹的丝毫不剩.冰冷的寒意从空气中一点点渗透到了肌肤里.即便如此.云歌依旧挺直了背脊.未曾动一丝一毫.却在此时.察觉到手上一松.原本将手绑住的绳子突然松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禾秦解开的.带着半分狐疑.云歌手一抖.绳子随着驰聘的凉风.向后快速飞去.
马蹄踏过浅水.溅起一片水花.路过一片已经败了的桃花林.枯枝散夜在夜间张牙舞爪.云歌原本强硬的面孔渐渐浮上了一丝茫然.
她觉得这个地方似乎來过.很熟悉.不.是肯定來过.
下一刻她猛的掰开禾秦的手.却被禾秦紧紧一收.拉进了他的怀中.身体上的温热.和那种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将云歌笼罩住.禾秦被风吹散的话似乎穿透了云歌的耳膜:“既然已经來了.你躲什么.”
只一句话.云歌就怔在了他的怀中.忘记了挣扎.直到禾秦手中缰绳急急一拉.贯彻呼啸的风突然从耳旁消失的时候.她才回过了神.
夜色中.巨大的建筑屹立在云歌眼前.十六角的屋檐各吊着一个五棱灯笼.红色的缨穗子在风中霍霍飞舞.黑金漆的大门连条缝隙都沒留的紧闭着.怪石异草的山脚下.除却十六个发着萤火微光的灯笼之外.便只有那两只怒眼圆瞪的镇宅之兽了.
脚下如同凝固住.云歌怔怔的看着那个黑金漆的大门.却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那一步.察觉到手腕一紧.禾秦拉着她便往那门前过去.
“呵.你不是厉害的紧么.”禾秦冷嘲热讽.
被禾秦拉着还沒到门前时.便听到沉重的嘎吱一声.黑金漆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两个身着墨衣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來.恭敬的站在了一旁.其中一个开口道:“二宫主里面请.”
云歌一愣.诧异的抬眸看禾秦.可她看到的只有一个削刻的下巴.接着便被禾秦一扯.给拽到了他的身边.
那两个出來迎接的男子.神情严谨.只需一眼.云歌便知道了这是修习的弟子.这里什么都沒变.即便是弟子身上的服饰.都是一成不变的墨色.
她的手腕被禾秦紧紧箍住.手却忍不住的在颤抖.在两名男子的带领下.两人很快穿过九曲十八弯的长廊和诡异的房屋布局.这种布局是一种阵法.难进亦难出.然而即便是闭着眼睛.云歌都能轻而易举的说出沒条长廊通往哪里.每间相同的屋子有哪里不同.
她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她怎么能不熟悉.她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了.是紧张的.亦是久别重逢后的激动.
“二宫主.门主在里面等您.”直到在一间房殿前.两名弟子才停了下來.对着禾秦行了个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