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处有风吹进來.带着丝呼啸的声音.连着那一束光线裂开在地上纷乱的杂草上.光线中飞舞着细小的灰尘落在云歌踮着的脚尖上.
沉寂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速的穿梭游走.带动起杂草.发出窸窣的动静.
“回來了.”云歌蠕动了下干涩苍白的嘴唇.她的手动了动.一截细长青色的东西钻入了她紧贴着手腕垂下來的衣袖中.
月白色的长衣在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银箔.白色的锦帛卷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像是冰霜雪地里乍然怒放的红梅.
沉寂回归.像是一切都沒有发生过.
不多时.地牢深处又传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悠闲踱步.一次比一次漫不经心.
那个女人如同惯例.每日三次.东边的太阳初升.不久后便能看见她那身红衣踏着不急不缓的步伐而來.
牢门并未上锁.有铁链禁锢.又被打穿肩胛骨.自是不担心里头的人会逃脱.
“怎么.还是不肯说么.”女人踱步进了牢房.脚步踩在杂草上.悄无声息.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
透过凌乱的发丝.云歌看到那个女人刻意站在了阴影处.乌黑的长发遮去了她的半边脸.红衣在阴翳里.恍若鬼魅.
“贱命.”女人低声骂道.
随即“哗啦”一声.一盆冰彻入骨的凉水.铺天盖地浇到了云歌的身上.
凉水滑过铁链.争先抢后的落入了草地中.水珠挂在云歌伸展的衣袖上.摇摇欲坠.原本沒了知觉的疼痛.在这一刻骤然清醒.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体内横冲直撞的叫嚣着.
“唔.”嗓音里难以自制的闷哼一声.云歌低垂着脑袋.发尾的水珠随着身体的颤抖.一滴滴匝进脚底的黑暗中.
口中血腥味充斥大脑.一口血沫啐在女人防范不及的脸上.
女人愣了一下.满脸的震惊迅速被盛怒逼退.
“给我往死里打.”怒不可竭的吼叫在地牢里肆无忌惮的回荡着.
那声怒吼很快便被外头一声巨大的声响淹沒.地牢内似乎都被那道声音震慑的在颤动.
那女人脸色一变.看向门外匆匆跑进來的手下.难以抑制语气里的怒意:“发生什么事了.”
“不好了.外头……”手下面带惊慌.话还未说完便被“哐啷”的踹门声打断.紧接着地牢外传來了刀剑相碰的动静.夹杂在刀剑碰撞中的.还有一道不容忽视剑锋凛冽的声音.
那道声音从长廊一路传來.“刺刺”的刮在墙壁上.散漫中带着丝不容忽视的杀机.
“什么人.”女人低喝一声.警惕的侧首听着外头.
长剑刮着墙壁的声音越來越紧.与之一起的还有一串缓慢轻微的步伐声.那女人察觉不对.扫了一眼云歌后抬脚便出了牢房.却是前脚刚刚出去.后头便看到她缓缓的退了回來.
“逍遥子.”女人沉声说道.声线里压抑着难以克制的颤抖.
意识处于薄弱中的云歌皱了皱眉头.抬眼朝着牢门看去.
大开的牢门中.女人脖颈中架着一把铮亮的长剑.循着泛光的长剑.云歌看到了那把剑的主人.光线从天窗倾泄而出.空气中缭绕着细小的灰絮.白色的光线像是抽丝剥茧般在那人脸上覆了一层银箔的光芒.
“哎呀呀.沒想到在这里看到了老熟人啊.”银线撤在逍遥子温良的眉眼中交织.他扬唇一笑.微微侧头.清冽的目光落在了狼狈不堪的云歌身上.
一贯的散漫.慵懒鼻腔的嗓音下是呼之欲出浓重的杀机.
云歌动了动手指.铁链发出轻微碰撞的声音.她蠕动了下嘴巴.却发现喉间如同糊住的长河.流淌不住任何声音來.索性放弃了挣扎.虽是疑惑为什么逍遥子出现在这里.但终究是沒有多余的力气來思考这些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女人步步后退.直到被逍遥子逼退到墙角.她目中满含警惕.并未因逍遥子嘴角边温良的笑而蛊惑掉丝毫戒备.
迎着晴明的白光.精刻的轮廓下是不曾收敛半分的清俊.光线晃动在眼皮上.逍遥子微微吊起眉头.半眯着眼打量起背后紧贴在墙壁的女人.
“让我來猜猜.”翁动的嗓音在喉间滑动.身形一闪.避过旁边不知死活上來偷袭的手下.手中长剑翻转.纠缠着刺眼的剑光画出一道弧形.再定睛时.逍遥子未曾动丝毫.长剑依旧架在女人的脖子上.却是鲜血顺着剑尖滚落进了女子红色的衣襟中.逍遥子不悦的皱了下眉头.脚下一脚踢开死去的尸体.“恐怕是上次在南水的那个人吧.”
说着的同时.那边熊召同夏芸也一并从走廊穿过.來到了牢门口.
“过來.”睨了眼熊召.逍遥子偏了下头.翘起了嘴角.半分戏谑的说道:“把这女人给我看好了.要是跑了就不好捉了.”
说着毫无怜香惜玉的将那女子推开.转步來到了云歌的跟前.他微眯着眼睛.看向云歌的满身伤痕和血迹.神情懒散而带着丝调侃.
“啧啧.混到这种地步.也是蛮拼的.”
***
通往南都的城郊后山的路上.一匹枣色良驹.踏碎了一地的尘土.一路疾驰如飞的驰聘在陡峭黄土的山道上.
他几乎是收到讯号的那一瞬间.就马不停蹄的朝着这边过來了.刺眼的阳光只手遮天般的铺洒在整个山间.也将禾秦深红色的背影笼罩其中.
夹着灰尘的风鼓进他的衣袖中.紧贴身形向后飞舞猎动.衣摆上的刺金暗纹随着风向拍打在光下隐隐暗动.精雕玉刻的面孔轮廓里是蕴含着浓郁的寒意.禾秦紧抿着嘴唇.一双冰冽的桃花眼迎着风紧紧的盯着前方.
直到看到一座在山间的建筑时.马蹄奔跑的速度才稍微缓慢了些.像是贯日的长虹.凝着一身的戾气.急停在瓦石的建筑房殿前.急停之后.立刻翻身下马.
烈艳的阳光将每一处的阴影逼的无路可逃.大开的门内是躲藏进去的暗寒.拿着手中细软灵活的长剑.禾秦踏步进了门内.刚刚跨过门槛.禾秦的眉头便是一皱.眼前所看到是.横七竖八惨死的尸体.不难看出是地下暗士的装扮.
他一抬眸便看到了房殿的内室.脚下踢开碍事的尸体.沿着内室里的楼梯便一路下到了地牢中.
地牢深不见底.远处摇曳着一盏微弱的烛火.长廊上深浅不一的血迹溅在墙壁上.禾秦这时才注意到一线血迹.顺着楼梯一路延伸向上.眸底一丝阴骘飞快掠过.他口中低骂一声.转身便沿着血迹飞快的跑出了门口.
那条血迹断断续续.却丝毫未减去半分.几乎是本能的沒有经过半分理智的思考.禾秦觉得这是云歌的血.不可否认.他心中焦急如焚.他的的确确在担忧那个同自己原本是沒有丝毫关系的人.
只是因了一幅相似的皮囊.便将两个原本沒有任何干系的人.纠缠到了一起.
禾秦弃下马.孤注一掷的沿着那线血迹.一直往山间深处寻去.这是南都废弃的一座山.沒有任何可开发供给的资源.坚硬粗糙的棱石在阳光下反射着明晃晃的冷光.高大的山石陡峭不一.蔓延的山路穿过枯黄杂乱的草木.那线鲜红血迹触目惊心的向前延伸.像是沒有尽头.却硬是让禾秦觉得斐云歌一定会失血死掉.
脚下一顿.禾秦拧眉停下了步伐.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山石.他估量了下.随即脚尖踏着一块突出的棱石.飞身上了半山腰往下看去.一条不慎宽敞略有些杂乱的山道在眼前豁然开朗.衣袂随着风不停在禾秦身上翻卷猎动着.
将云歌带出地牢后.逍遥子几人便出了那个建筑房殿.反方向朝着山路里头进去.山路里头的深处有一个豁口.是一片长湖.顺着长湖便能进到城中.到时候再带云歌去治疗.也为时不晚.
“阿召啊.你再给我说说刚刚那个女人是怎么逃掉的.”逍遥子领先在前头不厌其烦的再次开口问道.他微微眯着眼避开刺眼的阳光.另一边手中长剑不断划拉着前头.
后头同夏芸将云歌抬在木架上的熊召微微皱了下眉头.他向來心境平展.却独独对这个师傅恼怒中带着丝无奈.他紧了紧手中握着木架的汗液.再一次沉声回答道:“在您背过身的时候.那个女子翻身进了暗动.这才得以叫她逃脱了.”
悉悉索索踏过乱草的声音不绝于耳.逍遥子口中叼着一根草.温良谦和的面孔上带着一丝毫无违和感的不羁.长剑铮吟一声.逍遥子将剑扛在了肩上:“阿召啊.你跟了我这么久.警惕性怎么还这么低呢.”
“师傅教训的是.”
“那你倒是说说我教训什么了.”懒散的声音漫不经心.即便后头还有个重伤的伤者.也依旧不以为然.
熊召只觉得前头逍遥子忽然脚下停住.锦衣的背影无形中散发出凛冽的戾气.混着鼻腔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带着丝沉醉的味道:“阿召啊.为师说过许多遍了.走路眼风要动.上下左右不能不看啊.”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熊召心头一跳.朝后头看去.
在后头不远处的山腰上.一束深色的红影疾步穿破凛风.冲出日光沐浴在光下像是浴血战过的地下修罗.那道身影裹着风向.手中长剑刺眼夺目.贯穿而來的寒意叫人周身汗毛列兵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