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暹罗古国】
渐渐地.曲殇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素來不是个会轻易沉湎忘情的人.然而每每在燕夏的寝殿醒來.昨夜种种总会变得模糊又遥远.无法记起.
唯一清晰的.是燕夏从來不让他看到她的脸.
是禁忌.抑或尊卑有别.
彼时天下时局动荡.暹罗燕国正处于风雨欲來的前夕.尤其是两年前王君的莫名薨逝.更加加快了暹罗燕国王室的衰微.然而贵族们仍然豪奢成瘾、挥霍无度.上演着日复一日的醉生梦死.
新皇暹罗燕国炎年幼.暹罗燕国公主燕夏名义上以王姐身份摄政、执掌传国玉玺.但天下人皆知.这位娇奢荒唐的暹罗燕国公主根本无心朝政.而是在府中豢养了无数侍臣男宠.日日流连、夜夜笙歌.这半壁暹罗燕国.实则是永乐侯手心运筹颠倒的一介玩物.
曲殇便是一次酒宴上永乐侯献给暹罗燕国公主的“礼物”.暹罗燕国公主似乎对他这美男子极为喜欢.那天便当着永乐侯一行人的面纡尊降贵亲自携曲殇到自己座上.毫不避讳.
之后许久.燕夏日日召曲殇相陪.红烛万千.美人如玉.似一场荼靡幻境.让人舍不得清醒.日子久了.曲殇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曲殇心思本就细腻.几番深究下.果然找到了线索.
燕夏寝宫的熏香不知是何材料制成.虽然香气宜人.闻久了却叫人昏昏欲睡.
于是这天夜里曲殇偷偷换去了熏香.谜底终于被揭开.原來一切都是假的.燕夏一直玩着桃代李僵的游戏.每天与曲殇一起的女子都是燕夏找的替身.
曲殇知晓后脸一分分白了下去.他披衣离开.走出两步.忽有灯盏倏忽点亮.眼前银光一闪.竟是燕夏提了长剑.剑锋直直抵住曲殇心口.眼里一丝温度也无.
两人静静对视.曲殇意味深长地笑了说道.原來大名鼎鼎的暹罗燕国公主.纸醉金迷.风流成性全都是假象.
曲殇所有的疑惑电光火石般掠过脑海.终于明白了.新皇年幼.永乐侯把持朝政.燕夏虽贵为公主.却也无力转圜.唯有精心伪装.松懈永乐侯的警惕.
燕夏叹息.曲殇太聪明.所有留不得.忍辱负重这么久.绝不能功亏一篑.她寻思着.含蓄防备.曲殇突然向前一步.拥住了她.燕夏手里的长剑轻易穿透曲殇的身体.血光四溅.
燕夏被眼前徒然发生的一幕震慑住,半响竟沒有动弹.知道血花在两人沉默盛放,她才恍然回神,动了动唇,满脸的不可置信,问道.为什么?
曲殇体力不支地倚在燕夏的肩头.气息若有似无.沾血手指费力举起,握住燕夏的,滚烫莫名.曲殇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为你而死,我心甘情愿.
一句话说得太斩钉截铁.震得燕夏整个心口都在隐隐作痛.
曲殇伤势虽重.却在宫医齐心协力的抢救下堪堪保住了一条命.第五日早上.他终于醒來.一抬眼便看见倚在床檐的燕夏.纤细五指放在他手心里.脸色如他一般地苍白.
燕夏其实生得极美.此时褪去平日里的妩媚风情.泼墨青丝衬着容颜如雪.怎么看都不是传言中所形容地那个样子.
曲殇想起酒宴上第一次相见.燕夏高高端坐在殿中.绮玉琳琅、云鬓珠钗.高贵又落寞.浓丽又清淡.她低下头的那刻曲殇正好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似有浓雾骤起扑面.让曲殇在一瞬间失了神.是啊.燕夏这样的女子叫人如何能不动心.
曲殇养伤的那些日子.燕夏一直守在他身边.跟他说了很多话.跟他说这三千繁华的宫廷背后.起伏已久的惊涛骇浪.跟他说两年前先帝被永乐候秘密谋害的真相.跟他说这么久以來的忍辱负重.那般云淡风轻.放佛是别人的故事.经由她口娓娓道來.
“永乐候私下做了多少勾当.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从他府上送给我的那些侍臣.也不过是他用來监视我的工具而已.”说这话的时候燕夏的表情慢慢变得锋利.“皇弟暹罗燕国炎呢太过年幼.我输不起.唯有静默以待.但这天下.总归是姓暹罗燕国的.”
而后一切.便如料想中一般.命运的称似乎重重倾向了燕夏.素來沉湎声色的暹罗燕国公主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永乐候的势力连根拔除.并颁布一系列新政重整朝纲.手段之狠.运筹之深.皆为历任皇帝所不及.
秋日景致依旧.暹罗燕国却依然变天.尽管这这一役使得原就岌岌可危的朝廷愈发虚弱.但凤凰浴火方能重生.如今的暹罗燕国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曲殇始终陪在燕夏身边.所谓的生死挈阔.不过如此.
冬日落下第一场薄雪的时候.燕夏遣散所有的侍臣.她递给曲殇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曲殇不明所以.打开了.从里面倒出了一枚碧色药丸.
这是什么.曲殇问.
解药.燕夏说.你入宫前.永乐候对你下了毒.不是么.她轻笑了一下.对上曲殇满脸的诧异与疑惑.那日你重伤.宫医替你诊脉.我才知道你中毒已久.
自古王侯将相最擅长玩弄权术.若无把柄在手.永乐候怎么会放心吧曲殇送到燕夏身边.只是.狡诈奸猾的永乐候怎会轻易交出解药.曲殇握紧了手中解药.问燕夏.你答应了他什么.
燕夏静静笑着回答.仿佛这个答案无关痛痒.“他求我留他一命.”
漫长的沉默过后.曲殇开口.神情凝重问燕夏.“为我.值得吗.”
“所以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你可愿做我暹罗燕国的驸马.”燕夏的眼睛精良璀璨.脸上带着羞怯的笑意.低着头等待曲殇的答案.不料曲殇的声音从头顶沉沉传來.“我不愿.”
燕夏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开口.“为什么.”
却在此时.一双臂膀将燕夏紧紧抱在怀里.“这一生一世.我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你燕夏的夫君.”
对于暹罗燕国來说.这恐怕是建国封疆以來最为意义深重的一年.先是肃清了内患.江山已定.入境又迎來了暹罗燕国公主大婚.举国同庆.
殿堂高阔.处处结着大红帷幔.王座上燕夏笑得天真无邪.满朝文武齐齐跪拜.“愿公主驸马恩爱百年.长情永寿.”
曲殇一身喜服.翩翩挑开身侧佳人的鲜红盖头.侍女将盛满合卺酒金杯递到两人面前.曲殇端了酒杯.却迟迟不饮.只是看着燕夏对她说.“其实你不是真正的暹罗燕国公主对吧.”
尽管只有匆匆的一瞬.单曲上任然捕捉到话出口那刹.燕夏脸上血色尽褪的死白.
四下皆静.众人不明所以.燕夏握着金杯的手指微微颤抖.
“历任皇族后裔身上.皆有莲花印记.不是么.”曲殇几步走上王座.拉开暹罗燕国年幼皇帝袍角.臂上赫然一朵妖艳莲花灼灼盛开.
天光熠熠.红烛阑珊.燕夏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曲殇.你到底想做什么.”
曲殇深深看了燕夏一眼.伸手扯开自己身上大红的喜服.胸膛正中.与年幼皇帝皇帝一样.一朵莲花泛着殷虹色泽.“你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可知为何.二十年前.王后分娩.诞下一名死婴.怕被皇帝责罚.命人悄悄讲死婴丢出宫外.又另寻一名婴孩代替.之可惜死婴未死.那便是我.”曲殇的声音听起开有全然的陌生.“从那一刻开始.回到这里.便成了我全部的宿命.”
燕夏已分辨不出曲殇的脸上是否有歉疚的表情.只觉得那每一句话都凌厉地宛如刀刃.
曲殇走近燕夏.在燕夏耳边用只有两人可听见的声音道:“对不起.这世上根本买有那么多天意.是我处心积虑地进了宫.又处心积虑地骗得你的信任.为的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良久.燕夏突兀地笑了一声.头上凤冠琳琅作响.她对曲殇说.看在我曾救你一命的份上.放过我年幼的皇帝.毕竟他也是你的亲弟弟.燕夏这样说.已是承认了曲殇的身份.百官哗然.
曲殇短暂沉吟.点头说.好.
燕夏松了口气.向曲殇跪了下去.吾皇万岁.暹罗燕国炎太过年幼.儿曲殇有经世之才.这一点燕夏心知肚明.不论如何.暹罗燕国交到曲殇手里.她总算能安心.
这局势发展地太快.太匪夷所思.群臣面面相觑.随之伏拜新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夏的确不是真正的暹罗燕国公主.
当时的王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婴孩替代.便动用禁术.取了死婴的一点心头血.滴在一朵初开的芙蕖花上.幻成一个女婴.
女婴冰雪可爱.皇帝赐名为燕夏.然而毕竟是幻术所化.原本在女婴身上的莲花印记日渐消退.直至消失不见.燕夏曾对着铜镜.企图用匕首重新画出一朵红莲來.却发现那些伤口竟似有意识一般.转瞬即逝.不留下丝毫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