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真不想一个陌生仙君的影响这般大.几天过去了.母君虽然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但隐隐散发出一种无奈至极的慨叹气息.虽然答应南泽不看囚在九重天底下的红袍男子.她仍是忍不住仰头.对一抹红影愣怔了一下.离得那样远.任是沉哑的箫声也变得缥缈无定.
五天了.温良玥还在抚箫.真是痴心一片.人闻莫不动容.
珞瑶并未问她去了何处.仿佛早有所料.只是目光在她的发上停留了一下.“真儿.这发.是龙三太子为你绾的.”
她脸一烫.抬手抚了抚.“是.太子说三日后会到瑾莱拜访.”
瑾莱女仙君咬牙叹了一下.“太子这下是满足了.”
冷真当然知道瑾莱对龙太子有意见.正要替南泽美言几句.她的父君面含春风踏入大殿.说不出的温润楚楚.却与那只熊猫仙不同.父君大方乐观.温良玥则带有一丝苍凉的忧郁.
“冥冥之中自有缘定.曾经的恩怨便随它去罢.你一向明理.三太子虽然犯了错.可冷真终究是他的命缘人.况且他已经受过惩罚.也无须太过计较.”央胤撩起袍角.款款落座.“这一次选拔仙人.你们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四束目光齐齐盯向他.
央胤抿了一口茶.“北方北极中天紫微大帝在剿魔大战中不幸牺牲.落下最为抢手的职位.无论是人间修仙者.还是仙界神仙.只要仙法颇为不错的.纷纷朝那个烫手山芋去.打得十分激烈.”
卖关子的毛病又來了.珞瑶闷着脸.耐着性子等.冷真的手不时摸向血珊瑚簪.一脸憧憬.听不太清父君在说什么.
“意外的是.仙界参与竞争的神仙.都败在了人间來的散仙娑无涯手下.而娑无涯身上.似沾了碧侨的气泽.”
仿佛一道闪电劈下.珞瑶霍然起身.欣喜地脱口.“什么.”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眸光闪烁不定.
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一直苦寻无着.竟莫名其妙地便有消息了.
冷真手一抖.差点将簪子扯下來.
央胤看到母女俩这般反应.甚满足地挑了挑眉.“这是太上老君捎的消息.我们该行动了.”
此时是黄昏.一轮比试已经结束.倘若跟着娑无涯回他的老巢.瞧一个究竟.观一下端倪.关于碧侨被掳走的真正或许便水落石出.然而.不等三人出发.该寻的人.却不请自來.
一个一袭青袍的男子从九重天落到瑾莱姬翎大殿门口.身材高大修长.眉眼清朗.墨发如瀑.背一柄紫金错纹的宝剑.仿佛浪迹天涯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他抬首.看向大殿顶上悬着的凝泽盏.眯了眯眼睛.透出一丝狡黠和欣喜.以及摧毁意味的狠厉.果真在此.便是这么一个东西.阻碍了他十年.窦罗.这下你便有救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阁下因何而來.”央胤将來人引入大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凝泽盏轻轻晃荡起來.随着轻袍男子的位置偏移.直到他落座.仍呈斜角牢牢锁住那个方向.一动不动.微微颤动.
“因何而來.”青袍男子似是反诘.取下剑.细细端详着.“因为这里有一样东西.阻了我的计划.”
央胤轻声笑了.像刀子刮过骨头.“不会是凝泽盏吧.”
珞瑶覆在扶手上的纤指嵌入了几许.眸中色彩复杂地变幻.是的.这人果真掺了碧侨的气泽.从一个人身上感应到另一个人.定是长久接触的缘故.碧侨.原是被此人掳了去.
按捺住一腔随时腾起的怒火.冷冷道.“凝泽盏还从未有过这般大的反应.想必是与阁下有缘.至于有什么缘分.阁下或许要清楚得多.”
“哎呀.说的极是.这东西与小道确实有缘.由于它的存在.让小道无法索走碧侨小仙的仙泽.一筹莫展了十年.幸而有机会上天一趟.将它毁掉.这样.就方便得多了.”
对方终于摊牌.两个目的袒露无余.珞瑶和央胤脸色终于大变.早已蓄势待发的两柄光剑齐齐出手.交叉着向座上的散仙刺去.登时.光芒大耀.幻化的万千光影充斥了整座大殿.冷真持钰歌剑掠到殿顶.拦在凝泽盏之前.剑身挥舞出凌厉的蓝光.一道道流入阵中.
有资格争夺北方北极中天紫微大帝品衔的人法术果然不容小觑.就算三人联手.对付起來亦有些吃力.这一场缠斗一直持续了三天三日.一家三口寸步不让.死死进逼.时而合围.时而声东击西.多中战术并用.珞瑶和央胤甚至用上了夫妻合练的最高术“双壁蔽日”.终于在午时将娑无涯制住.
珞瑶的剑尖移向娑无涯颈部动脉处.“碧侨在何处.”剑尖轻颤着.似乎随时准备将鲜血挑出.
娑无涯一头墨发凌散在地上.青衫被划得褴褛不堪.鲜血浸染了大半.一张清朗的脸黯然又苍白.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罢了罢了.我认命了.”目光戚怜地看向虚空.“窦罗.即使你一直痴傻.我仍爱你一生.什么北方北极中天紫微大帝的位置.我也不争了.你活多久.我便也活多久.”
央胤皱了皱眉.“你家窦罗痴傻.与碧侨有什么干系.”
娑无涯修指夹开白剑.撑着身躯站起來.“碧侨小仙十年來一直安然无恙.只是想念瑾莱得紧.请三位随我到人间走一趟.将她带回便是.至于仙君的问題.去了.我自会告知答案.”
山阶由远及近传來一阵脚步声.有人在不紧不慢地拾级而上.似乎闻见一阵若有若无的清凉海洋气息.冷真低落的心绪一提.抚了抚头上的珊瑚簪.掠飞下去.很快挽着一个人的手臂出现在仙台上.
珞瑶脸上的霜更重了些.央胤平静无波地看龙太子一眼.目光重回娑无涯身上.“好.想必你也是有什么苦衷.这一身伤瑾莱也算讨回了些.至于掳走碧侨十年的其余大债.视情况而定好了.”
娑无涯却死死盯着南泽.眼神复杂莫名.“此事与龙三太子可说有关.也可说无关.太子也一同去罢.”
珞瑶冷笑.“难不成.掳走碧侨.辰沐海太子也有份么.”
娑无涯摇头.“并非如此.另有其他渊源.”
南泽沉眉一思.理不出个所以然來.“那便请吧.”
念诀.五人上了云端.冷真感到头皮有些发麻.一看.原是龙三太子在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扶了扶珊瑚簪.凑近他.以那墨黑幽亮的瞳孔作镜.才发现鸾凤髻已变了形.凌乱得不成样子.几缕乌发垂落肩背上.而珊瑚簪亦歪歪斜斜.不成体统.
原來他是在笑这个.亏她保留了三天.边打斗边伸手扶來着.他竟……心底一恼.伸手欲扯.南泽噙起一丝笑.将她手腕握住.“乱了不打紧.我重新替你挽起便是.”
眸流暖光.脉脉含情.冷真一时心神错乱.对视受不住.移开目光不舍得.便只是怔怔地.一动不动.仿佛被慑了魂.眼神痴痴.面颊飞红.任手被他捉着.忘记了今昔何年.身处何处.
太子的手轻轻一抽.乌发悉数散落.手背自上而下轻抚两番.将簪子放到她掌心.以指作梳.在发间轻柔灵巧地翻转绕移.很快弄起一个九华仙髻.将簪子插上.又替她顺了颊边的两缕青丝.“好了.满意么.”
不就是自己未來的夫君么.有什么好窘的.她捧起他的俊颜.盯着其中一只眸子.偏了偏头.堪勘是巧夺天工.手灵到不行.促狭地浅笑着.“是不是在冰漩头上练出的技巧.”
南泽一怔.揽她入怀.“从此只为你绾青丝.好么.”
她将佯装出的气恼撤去.依偎着他.“你的一头玄发.总是散着.以后我为你束.”
“好.你喜欢怎么便怎么.”
“身子还疼么.”
“打了三天三夜的架.你说呢.”
“嗯.说明惩罚远远不够.”
冷真惊恐地睁大眼睛.反手撑云.连连后退两步.被他一掌吸入怀中.“不许逃.否则体罚会更严重.”
她便不敢动了.
两人缱绻相依.不顾瑾莱二位山主夹杂着尴尬和苍慨的神情.当下最要紧的是碧侨.一家三口都暗带了欣喜和期待.只是面对如斯情景.再加上掳走碧侨的“恶人”站在身边.以及九天底下囚着忍受情罚的楚赤暝.且他定然在注视这副剜心刺骨的画面.珞瑶和央胤心情很是复杂.
王朝气数将近.且王侯之间又爆发了数次争夺领土的战争.人世处处见萧条.一阵阵抽气声响起.街上的人纷纷驻足.视线投向四个谪仙般的人.黯淡的眸子泛起光亮.枯槁的脸上见几分欣喜.颜似玉雕.身段颀长.衣祙翩跹.气质高雅出尘.不惹烟火.走过之处.仿佛有微风灵缓地拂开.让人心神一清.
为了避免飞在半空吓着人.五人踏踏实实地步行出了城.绕着曲径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在近郊竹林掩映中.见着一间雅致华丽的竹屋.以竹编墙.巧妙地组成简花相衬图.琉璃瓦上缀以色彩斑斓的夜明珠.由深海贝与银薄管串成的风铃正窸窸嘤嘤地晃响着.堪是一处避尘修炼的好地方.
而偌大的前院中.一个小小的碧衣身影正蹲在假山脚下的一个花盆旁.白皙的小指拨弄着蓝中带粉的花瓣.头顶两个花苞髻.额心一颗红朱砂晶亮熠熠.十分逗人喜欢.
难以名状的欣喜和十年久寻难觅的辛酸一齐涌上心头.冷真和珞瑶眼中泛了泪花.央胤深深地将小女儿看着.沉叹一声.碧侨.终归是找着了.幸好.她并未受到什么虐待.一家四口.这下终于大团圆了.
“碧侨.”珞瑶张开双臂.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快回母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