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孤域依旧清冷沉寂.近來.瀑镜尽数关闭.然而.仙人们的精力都集中在如何剿灭蛇影魅上.并未留意到这一情况.
南阶踏入端卿殿.正见镜倾在迟迟落落地梳妆.滑亮乌黑的长发直垂到椅下.头上沒有任何修饰.耳垂一对明月铛.微微摇曳出清冷微光.衬得绝美的面颜更加蛊人心魄.
大殿到处是镜.她却另打造一方精美的浅花织锦伦华镜.置于梳妆台.倒是个颇为玲珑的女子.
“太美的女子.一生照镜.往往只照得镜花水月.”身旁有男人的声音幽叹.檀木香梳在腰际的发处顿了顿.抬眼镜中.正见一袭蓝衣.面容朗楚.竟有两分楚赤暝的神韵.
“龙四子.”镜倾垂睫.纤指向头顶移去.“好像有一根白了.方才我寻了很久.却不知藏在何处.你帮我看看.”
南阶胸口微疼.执起一袖.倾下身.宽大的蓝衣遮住纤华圣洁的白裳.长袖垂落她的肩背.情景看似缱绻温馨.却感到淡淡的寒意爬了上來.蔓延全身.镜倾.你究竟有多冷.
手不知何时停止了动作.目光垂落眼前的人儿.拥住她么.裹住她么.让她体验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她一定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暖吧.可是.此刻她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他.是因为信任他.这样.会不会连一开始都毁了.
“龙四子.”镜倾轻声催促.却无丝毫责备之意.抬起眼皮.见那一双朗朗明澈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说不出的暧昧和感伤.睫毛覆下.只作不见.他的心思.她如何不懂.只是.命运.命运呵……
南阶回神.泛起一丝歉意.再寻一番.目光黯了黯.将一根白的拔出.交到她的手心.“毕竟人是为自己而活.仙子切莫太过悲伤.”
她动也不动.只盯着那一根闪烁着银泽的长发.不知不觉湿了睫毛.“赤暝与冷真订亲了么.”
南阶良久不言.算是默认.也知道她是明知故问.更加难受.“仙子若冷.我愿作陪.”
镜倾一怔.将梳子搁在台上.盈盈起身來.迎着他的视线.只见脉脉情深.似能融了世间任一物.然而.她植下的几万年根深蒂固.又岂是那么容易松动的.甚至恒古不移.直到它刺破心肺.与人共亡.
抬手.触那朗朗眉眼.轻缓移动.确是两分楚赤暝的神韵.然而.一个是天穹般的广阔清晴.一个是曼珠沙华燎原似的妖冶如火.归根结底.还是不一样啊.
南阶全身僵住.一抹潮红泛起.却依然以最温柔.最深情的目光注视她.沒有进一步的举动.仿佛他一生妄想.便亵渎了这份美好.
太快了吗.可是.为什么分明感到.她触摸的并不是自己.那双清冷的美目中.印现的是另一重影子.
白衣胜雪的仙子.动作随意自然.毫无忸怩造作.只是神色似掺了难言的征询和质问.唇角逐渐勾起.笑意凄凉.足可使镜面寒裂.睫毛上的水泽晶莹剔透.眸中却再无多余的泪滴.明澈而忧伤.
“可.姻缘簿上.我是你的命缘人阿.只有我.可以成为你的妻子.你为什么要改了姻缘簿.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冥冥定数.是根本改不了的.”
南阶一震.再也顾不得什么.双手扶住她的肩.迫不及待地问.“你说什么.你与楚赤暝.才是彼此的命缘人.”
语气在颤抖.胸膛竟阵阵疼痛.这么说……沒希望了.即便她重新选择.那可能也只有一个么.
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镜倾将手收回.敛襟一拜.“龙四子.是我失礼了.”见他又惊又悲地看着她.垂睫.侧开脸.“违背命缘的人向來沒有好下场.将会受到最痛苦的情罚.既然我的命缘人是赤暝.四子的命缘人必然不是我.”
转向他.诚挚而寥落.“镜倾愿与龙四子结为知交.互诉衷肠.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南阶蹙眉看她.眸中复杂莫测.终于.手稍微一用力.将纤体拥入怀中.低首.沉声喃喃.“我要你.”
生肌雪不眠不休地落下.黄昏至.玉莲上的赤血珠熠熠生辉.分外夺目.衬着一轮夕阳洒下的余晖.碧潭中亭亭举盖的芙渠.呈现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淡蓝色的水晶殿中.两个对饮的人影分外清晰.
白玉食案上.一盘盘珍馐皆是天宫十八域寻不到的饕餮之餐.味道美到无可挑剔.倘若你觉得太甜.立即感到甜意在口中淡去.一阵清香萦绕不息.倘若你嫌辣味不足.舌尖将被浓郁起來的灼痛刺激.快意无比.这些食物不但美味.而且极懂吃食人的心中所思.并恰到好处地变化.
这只蛇影魅仿佛天生什么都会.却又独树一帜.别出新意.为其他仙人所不及.冷真真是佩服死他了.倘若不是……她可能会拜他为师.只是.可惜了.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指尖一颤.仰首饮下一口琼浆.
疏华修指勾杯.嘴角噙笑.筷箸敲向盛雪参酥糕的盘子.“方才的那一口.是嫌太甜了么.”
“什么味道.”不及回答他.冷真抽了抽鼻子.“苦.辛……”尽管周遭沒有任何变化.她却感到气氛诡异了起來.夹杂着一股死亡的意味.
蛇影魅眉头一皱.笑意凝住.然而.随即恢复到闲适雅致的模样.“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味道.继续.”举杯敬向她.眸中却闪过一丝阴郁.如來.你可真是个为了铲除我不择手段的伪佛啊.
一个鲤鱼大将匆匆步入大殿.面露焦急.“禀报龙王.辰沐海蛇类不知为何出现了呕吐.痉挛.癫狂的反应.就连鳞沙大将也不能幸免.”
麟晟一惊.“莫不是有人要对辰沐海不利.逐个族类地动手.”话至此.立即起身.率在场的二公主.七龙子以及三员大将向外赶去.
沿途.不断见蛇类尸体软绵绵地飘浮在海中.无论原本是什么颜色.都被染成了可怖的於青.有的嘴边仍在吐出森白的泡沫.这些从未修炼过的.或者法力过低的族类來不及挣扎几下.便见了阎王.
麟晟神色越來越黯然.又愤又怜.抵达鳞沙大将的寝殿五百米外.只见源源不断的青气从殿门涌出.将一方海域晕染成墨黑色.然而.这并非毒物.而是蛇类本身气力耗尽释放的精元.大殿不断震颤.嘶哑的哀嚎从殿中传出.不少其它族类的成员聚在附近.惶惑不已.神色流露出恐惧.
“快.”龙王下令.几人转瞬入了殿内.皆被情景惊得一怔.一条蟒蛇在半空扭动.翻腾.不断痉挛.身上的皮退去了半数.露出猩红的肉來.可怖非常.口中不断发出粗砺难忍的惨叫.狭长的双目一片赤色.地板上零散地铺着铠甲.蛇皮.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这究竟是怎么了.”龙王气急地向化作原形的鳞沙大将询问.“快.去将将军制住.”
“绝殁雄黄……是绝殁雄黄……”鳞沙终于发出人类的声音.“活不了了.快.快将我杀掉.好痛……咝……”庞大的身躯笨拙地躲避着几人.“快将剑刺入我的七寸.快……”
绝殁雄黄.殿内与殿外同时抽了一口气.这以至烈雄黄酒加上灭物禁咒混合而成的蛇类绝杀.任是大罗菩萨來了也无济于事.是谁.这般歹毒地要灭杀仙界所有的蛇类.
蛇影魅么.极有可能是蛇影魅.可它也是蛇啊.即使法力与佛齐.也会受到负面影响.况且他不太可能对自己的同类先下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龙王复杂莫名地仰头看一眼西天方向.手臂一伸.青光粼粼的宝剑出鞘.在催引下直直逼向蛇身.凌厉地穿过七寸.将鳞沙大将定死在墙壁上.粗大的身躯无力垂落.拖占了大半个地板.
喧嚣终于平静下來.一种悲凉的气氛却不断弥漫.
“鳞沙将军.你为辰沐海立下的功劳.辰沐海永不忘怀.本王会将你列入南海英魂塚.”麟晟郑重肃穆地承诺.二位龙嗣和几员大将也垂下头.敬以最高的礼节.
是啊.绝殁雄黄一旦被蛇类吸入体内.法力越高越难以控制.多数在癫狂痛苦中死去.临死之前.少不得作乱一方地域.然而.鳞沙大将却为了辰沐海的安危.拼命控制住自己.实属不易.
七寸处流出黑淤的鲜血.听得龙王的誓言.鳞沙大将一双涣散却又不甘的眸子终于知足地闭上.
“父王.”涟司搂着银铠.看着龙王.等他说一个大概來.麟晟却惨然地摇头.“大家不用猜了.去.将中了绝殁雄黄的蛇族斩杀了吧.提前了结它们的痛苦.也是积德.”
“……”几员大将不明所以.但看龙王表情坚决.只得领命散去.涟司还想在问.龙王摆手止住.“孩儿.你还年幼.须知有些事是确实沒办法的.也可原谅的.况且.我们沒有资格去怪.”
涟司疑惑地愣看着父亲.直猜测是他下的毒.然而.又很快将念头压了下去.除了四万五千年前.助好友麂子君青拒狼一臂之力放水淹了雪狼族.父亲一向光明磊落.更加不可能对手下忠耿大将下重手.
银铠睁大一双滴溜溜的乌黑眸子.庆幸又恐惧.还好自己是一只穿山甲呢.不然.以那么微弱不足道的灵力.怕也是像那些普通蛇类一样.很快呜呼哀哉了呢.那撑的鳞沙大将那么长.仰首看一眼一脸茫然的七龙子.又是一番庆幸.还好.涟司也是一条龙呢.
为什么要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