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羽漱山楚赤暝仙君上瑾莱提亲的事传遍了六海千山.而蛇影魅被西天十八罗汉收入乾坤袋更是大快了天宫十八域.虽仅是提亲.不少异域仙人仍乘兴赶到瑾莱祝贺.多了许多陌生面孔.珞瑶与央胤忙得不可开交.
送來的聘礼.据说掏空了羽漱半数财产.百朵瑞腾祥云托载着千个纹饰不一的箱子.万只彩鸟镶在云缘.浩浩荡荡而來.一程琴瑟和鸣.清音袅袅.热闹却不显喧嚣.最先的一朵白云上.红袍紫发的仙君拥着蓝衣仙子.衣祙翩跹.情意缱绻.好一道惹眼的风景.
仙鬟被阵势惊得一动不动.待回过神.慌里慌张跑进姬翎大殿禀报.珞瑶与央胤已料到了些什么.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匆匆走出大殿.只见百只彩鸟为一队.分作百队.各托起一个箱子.呈梯形缓缓落下.依次堆列.花园中逐渐堆起一座封闭的宝山.
天穹缭绕瑞气千条.彩虹游移.各路仙家乘云而來.皆是一脸喜庆.仿佛蛇影魅屠戮仙界三分之一以上仙人已是遥不可及的过往.珞瑶竟偷偷撩起袖子拭泪.浅浅一笑.“算着他们难得在一起.不料.楚赤暝仙君都上瑾莱提亲了.”
央胤看着一切也甚欣慰.眉头却皱了皱.“良辰吉日在一年之后.这一年之内都是些净出事的坏日子.能熬过这一年.才该……”
“孩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低语至此.楚赤暝已携手冷真下殿前.拱手躬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然和庄重.
“好.好.”央胤含笑连道了两个“好”.双手虚扶起准女婿.“楚仙君太客气了.进殿说话.”
珞瑶命人将聘礼安置好.又将來庆贺的仙家迎入大殿.脸上虽挂着微笑.心却有些忐忑.算來算去.冷真的命缘中人都不是楚赤暝.这一年又是多事之秋.不知会生出什么乱子來.倘若命定真的沒有回旋余地.即便悖命成了亲.恐怕也会飞來劫变……
她不敢再想下去.胸口堵得厉害.然而.瑾莱的下人对楚赤暝欢迎之至.南泽犯下那样卑鄙可耻的错误.她与央胤更是中意他.看冷真的样子.恐也是非他不嫁了.
看似一场最般配.非联不可的姻缘.为何让人安不下心來.
涟司跟在南阶身后.龙四子大步流星.连带他也小跑起來.
“四哥.走慢些.我快跟不上了.”涟司抚着怀中银光粼粼的穿山甲.“再说银铠也不怎么喜欢颠簸.”
银铠黑豆般的眸子亮光闪闪.伸出长舌飞快舔了他的脖子一下.
南阶脸色凝重.“沒听说楚赤暝仙君上瑾莱提亲了么.三哥重伤未愈.怕是受不了这个刺激.”
“提亲.”涟司心一紧.每天除了与四哥腻在一起.他剩余的时间便是在殿中与银铠逗乐.往往沉迷其中.即使有风声传进來也听不到.沉默了一下.支吾道.“可是.我总觉得.冷真仙子与三哥有太多的心结.解开了.在一起比谁都配.”
南阶叹了叹.“三哥犯下那样的错.即便他们有缘.在一起恐怕也是勉强了.”
才是行到引痕殿院外.便见一名差奴匆匆跑出來.惊慌失措地跪下.“禀四龙子.七龙子.三太子抚着冰漩仙子的灵柩.从后院往.往北部去了.”
“什么.”两人齐齐惊呼.三哥这是想不开么.连忙追了上去.
黑袍不时扫过紫白玉琉璃棺.棺椁中的女子一袭出嫁的红衣.娇颜更甚梨花.静恬冷艳.美到了一生的极致.却是在离去时.一万年前.她的痨病已至破溃之期.大口大口地呕血.身子虚弱至极.却紧紧握住他的手.叮嘱他不要耽于过去.
然而.他爱上.却是完全的身不由己.情不自禁.若非如此.他会选择永远作陪灵柩.管它什么太子妃.管它什么子嗣后代.
也许.上天给了他这一段情.已是对他最大的恩泽了罢.他却苛责另一段.是不是太贪心了.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呵.垂首看着棺椁中的女子.神色并无多大的波澜.疼痛已经沉到最深处.往事如云烟尽散.氤成遥远的温馨.回首时只是怅茫.
另一个人影却狠狠烙在心上.让他求生不得.辗转反侧.痛.恨.苦.累.甚至会让他发疯.冷真.我一定要求证个清楚.若你真的与我无缘.我便真正离开你.永不相扰.
倘若纠缠毫无意义.死死不松手只会害了双方.他愿意为她考虑.即便苦了自己.
极北之地雾城域景致虽好.却是冷清无比.对身后的呼唤声充耳不闻.黑袍身影隐入一处浓雾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三哥.”涟司疾呼一声.与南阶冲进雾中.左右环顾.气急败坏地埋怨.“喊得我嗓子都哑了.三哥就是不回头.哼哼……”
南阶干咳道.“你的嗓子本來就是哑的.变声期还有五百年呢.只是……”挑他一眼.“这下更哑了.”
涟司嘶声大叫.“好哇四哥.三哥生死未卜.你倒是闲心开起玩笑來了.”
南阶引他往雾浓的地方追去.疑道.“三哥的仙法只剩下一半.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沒道理的.”放眼望去.清明一些的空间不见人影.只有在雾浓的地方寻觅.一刻钟以后.两人急得焦头烂额.隔着一层朦胧的雾.隐约可见下方是一片淡蓝色的冰海.更加深了隐忧.
离开迷雾区域.虚空一派明澈.涟司眼睛一亮.指着下方道.“四哥.快看.”
瑞气氤氲.浮冰万古不动.海洋中央是浮凸而起的淡紫冰台.一棵矮树扎根深海.从冰台穿过.旁逸斜出.片片树叶呈心形.红似烈焰.叶间缀以似羽雪树的白花.无端长出.纷落而下.才在半空就已消隐无踪.衬着清冷卓绝的冰海.让人看一眼.就要堕入红尘迷梦中.
而练魂香下.平放一樽紫白琉璃棺椁.棺中的女子一袭红衣.妖冶却恬静.因了含有冰魄的缘故.白皙胜雪的脸上缭绕着似有若无的清光.更加衬得冷艳绝尘.
然而.棺旁却不见了龙三太子的身影.
涟司眼泪掉了下來.“三哥莫不是真的想不开.跳了这冰海吧.”
银铠“呜呜”地叫着.东张西望.却也无法为主人分忧.只能伸长舌头去舔舐他的泪水.
南阶深蹙着眉头.忽然神色一动.“三哥不会丢下冰漩仙子不管的.更不会干投海这样的傻事.我们就在这等.”
令南泽有些诧异的是.镜倾仙子也在凌霄宝殿上.正含戚带怨地倾诉.
“……楚赤暝因缘成仙.食的正是奴家以心肺血肉培育的乌苓参.要说缘起.三界有哪一桩比这刻骨铭心.奴家因乌苓参丢失.被囚禁在月孤域七万年.日日孤苦冷清.唯一的希冀是待出去后.向仙君表明心际.不料被冷真仙子抢了先.他们不过是雪地里一次偶遇.又算得了什么.”
“奴家本不愿以个人私情來叨扰陛下.但今日羽漱仙山上瑾莱提亲.粉碎了奴家所有的希望.奴家不甘心.即便一死也要冒大不韪.问一个明白……”
话至此.不由得湿了眼眶.撩起薄袖拭去.
“姻缘自有定数.”玉帝并沒有责备之意.只是语气有些不耐.“是否是命定之人.只需向月老借來姻缘簿一看即可.凌霄宝殿向來不管刑司封罚之外的琐事.仙子在殿上悲悲戚戚着实不该.”
镜倾眸中却尽是委屈.曲膝跪了下去.“奴家已经看过姻缘簿.冷真仙子的名字旁边.写得确实是楚赤暝仙君的名字.”
南泽手猛地一颤.一张脸苍白无比.
“只是奴家实在想不通.本该是奴家的缘分.如何落到了冷真仙子的头上.”镜倾以手掩面.身子轻轻颤抖.再也说不下去.
曾经清冷高雅的白衣仙子.竟落到这般狼狈的地步.殿上的仙家不由得讶然相觑.纷纷摇头叹息.玉帝也只当她是强求.心底窝火.却又生了怜惜.不好发作.倒是王母起身來.走到大殿中央.扶起镜倾.温声道.“仙子为阻止蛇影魅出世耗尽了仙力.不要太委屈自己.姻缘究竟如何.天宫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玉帝看向进來后便不发一言的黑袍太子.“龙三太子上凌霄宝殿又为何事.”
有什么在凌绞着心脏.阵阵剧痛.南泽眉头紧蹙.“冷真仙子前世曾是小仙院中的一株紫阳花.因小仙误折殒命.二世为雪狼族.在雪狼灭族之灾时为小仙所救.从此一番纠缠.小仙自问与冷真仙子之间的缘分要比仙子与楚赤暝之间深许多.况且小仙习过命缘推算.次次算得命定人是冷真仙子.为何迟迟无法结成连理.她反而成了楚赤暝的人.”
玉帝长吁一口气.“罢了.二位是为了同一桩事而來.姻缘定数.寡人也说不清楚.既然如此.请月老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