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被领养的。
她的母亲无法生育,于是父母领养了她。
父亲出轨的时候,就是用‘无法生育’作为理由。
无法生育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吗?
雪不明白。
既然生孩子如此重要,为什么亲生父母还要丢弃她?
雪的母亲也因为无法生育的原因而自卑着,以至于找到现在的丈夫后就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一般死死不放。
总之,到最后,父亲和母亲,都不是属于她的。
一个人搬回这个城市的雪,感到无比的寂寞。
她不被任何人所需要着。
如果有谁,“只属于她”就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高里要的处境被她所知晓。
这说不定是一个‘机会’!用来得到‘只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心中那个自私的阴暗面就已经如此窃喜着了。
要只有自己一个朋友,只能依靠自己,只能跟自己说话,永远只属于自己。或许是恋慕,或许还有变得扭曲的独占欲,这份幻想的甜美诱惑让她变得盲目。
所以在被那两只怪物袭击后,雪也没有像普通人一样退缩。
未知的恐惧根本比不上独占他的甘美,即使危险,雪也没有放弃过接近他的念头。这或许是赌博,赌注是她的健康甚至生命,而奖赏,则是只属于自己的少年。
反正,她不被任何人需要着。
然而这个更像是自杀的赌博竟然成真了,连她也觉得难以置信。
因为缺少‘角的气脉’,污秽又没办法减少的缘故,那个名叫‘白汕子’的女怪,与名为‘傲滥’的脓血怪兽已经渐渐无法行动了。
刚开始,它们还不时会在半夜现身,将雪拉出去揍,以此锻炼她的战斗力。后来看过几场由雪设计的‘报复行动’,认定了她已经有资格担任代行者后,意识愈发模糊的汕子和傲滥暂时便放下了心,将守护‘泰麒’的任务交给她,陷入无法醒来的沉睡当中。
而如今,距离它们上次出现,已经是接近半年前的事情了。
要,已经渐渐地被她所独占了。从指甲到头发,他的皮肤,血肉,骨髓……
想到那个黑发的沉静少年,雪全身都因为兴奋而战栗。
屈膝跳起,轻松地翻过学校的围墙,雪在校工没有注意到的间隙里跑过前庭,冲到教学楼下沿着墙壁的排水管道往上攀爬,最后拉住二楼某个突起的窗户边缘,轻巧地跳入课室。
“哟,要。”她脱下鞋抓在手里,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少年的大腿上,把脸靠在他的肩膀。
少年正是在念高二的要,与四年前的他相比身高长了许多,五官也更为成熟,皮肤依旧白皙,但沉静的眼睛里不再是一片死寂孤独,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流露出了几分喜悦与无奈,用手腕帮她调整了一下位置。
“雪……”
他正要说话,对面忙着做手工的同班男生就先一步打招呼了:“又来看高里了啊,雪酱!”
“对啊。”雪揽住少年的脖子,亲昵地用鼻尖磨蹭他的下颌,呼吸属于他的气味。少年尴尬地侧了侧头,依旧不擅长拒绝的他耳根泛出了淡淡的粉色。
“你们有意见吗?”她佯装恼怒,挥舞了一下拳头。但坐在少年怀中那相对娇小的身板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性。
“喂喂,在男子高中这样随便晒恩爱会遭天谴的吧。”另一个男生也开玩笑道。“饶了我们吧。”
“烧死情侣!”
大家都早已经习惯了雪在没有课的时候偷偷溜过来见男友,也早已与她混熟,甚至开玩笑地叫她‘雪酱’,这么一说也只是调侃罢了。
“那你们就不要看嘛。”雪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行不行,你的存在就是罪!”
“对啊对啊!”有人附和。“女人都是罪!”
一个男生走到窗边低头看去,感叹道:“说起来雪酱还真厉害,就这样从一楼爬上来了耶?”
高里要所就读的是这间男子高中的二年六班,教室的位置处在二楼,但窗下却正好是下到脚踏车停放处的坡道,仔细算来这里距离一楼的地面有将近三层楼的高度,并不是普通人随便就能上来的。
雪笑了笑,并不说话。换做四年前的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体能被开发到这个程度。事实上在被汕子和傲滥训练的后期,她已经能在夜晚的住宅区屋顶跳跃狂奔了。别说像这样的二层,即使要的教室在顶层,她也能顺着排水管道轻松攀上。
“雪酱,难不成……你是女特工吗?”
“啊啦不好暴露了,我要杀了你灭口咯?”
男生们爆发出哄笑声。
“说起来,要,你们在忙什么?”
雪一进来就想问了,少年手里拿着剪刀与一叠报纸,似乎在将一叠报纸裁出个什么形状来。
因为她的到来,要不得不伸长双臂环绕她的身体来工作。
“在准备体育祭的东西。”他指了指教室一角,男生们正在糊的小道具。
“你们真是好胆量啊,竟然让我的要干活。小心被神罚噢。”
男生们又稀稀拉拉地笑了。高里要曾经‘神隐’过,又会降祸于欺负了他的人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但谣言与实际似乎并不相符。他们都是些年轻男孩,大部分都不会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况且近几年根本没发生过什么关于‘降祸’的事情,想来之前的伤害事件都是意外,牵强附会的罢了。
高里这家伙虽然沉默了些不擅长交际,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他身上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个没事就溜进学校来晒恩爱的女朋友了。
雪比高里年龄大了两岁,似乎在附近的短大念书,关于高里‘降祸’的传闻,男生们总开玩笑地说一定是她搞的鬼。要说原因的话,就是雪在高里刚入学的时候,曾跳出来将校外企图勒索过他的小混混们揍进了医院里。
从那之后,他们就开始宣称雪就是高里‘降祸’的源头。当事人似乎也欣然接受了这样的说法,三不五时就以‘巡视有没有人欺负我的所有物’为名溜进来。
“既然雪酱也来了,就一起帮忙干活吧。”一个男生说,顺势就把剪刀和需要裁剪的布料塞进她的手里。
“好过分,那又不是我的体育祭。”她不满道。
“早一步干完,你才能跟高里回家啊。”
“好的,我干!”一改刚才的不满,雪干脆地答应了,拉过一把椅子挨着要坐下开始专心工作。
过了十分钟左右,某个准备上厕所的男生冲了回来。“喂,广濑老师要来了哦,雪酱要不要藏一下?”
雪:“诶?”
“来这里。”要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往教室后的长柜子走去。
可惜这已经来不及,名叫‘广濑’的那名教师已经走进了教室。
看到来不及躲藏的雪,他皱了皱眉,说道:“那里的女生,现在是教学时间,非关系者是禁止入内的哦。”
而且赤着脚,手里拎着一双鞋子。这里是二楼,她是怎么躲过校工注意而进来的?
“没关系啦,反正现在是课外辅导时间。”有学生劝道。
“对啊,雪酱是过来帮忙的。”
“对对,体育祭的帮忙!对吧高里?”
少年没有说谎的习惯,有些为难地低头看了看猛眨眼睛的雪,才结巴着说:“嗯、嗯……是我请她来帮忙的。”
“对啊对啊!叫‘女朋友’来帮忙嘛!”(※日文‘她’和‘女朋友’发音相同)这么说完,大家都笑了。
“说起来,广濑老师有空的话,能不能也帮帮忙?”
抓人不成反而被抓壮丁,广濑露出一个苦笑,却没有拒绝:“我做什么好呢?”
“那就跟高里他们一起裁东西吧。”
手里被塞了个剪刀,实习教师广濑被推到了要的桌子边。
“听他们说,你是叫做雪吗?”广濑一边裁纸,一边说。
“是的。”她笑了笑,走回来挨着少年坐下,继续自己的工作。“您就是新来的广濑老师吗?我听要提起过您,他在学校劳烦您关照了。”
“啊,实习的罢了,而且都是我应该做的。”
客套的话说完,他们便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试图找话题,只是安静地听着课室里的男生们一边工作一边笑闹。
工作很快便完成了,雪牵着少年搭电车回家。
“雪的课上完了吗?”要看向雪瘪瘪的背包,里面恐怕并没有太多书。
“嗯,尽是在教一些无聊的东西。”
与要不同,雪并不特别擅长念书,原本打算高中毕业就开始工作,但还是被劝着报考了短大。“反正毕业之后,我到哪家武馆当教官就好了。”她乐观地说。“真羡慕要,头脑那么好。”
要就读的是一所私立的男子高中,就偏差值而言,水准颇高,加上成立已有一段历史,算得上是高水准级的明星学校。
虽然后来汕子很少出手祸害她眼中‘侵犯了泰麒’的人,但对于要的恐惧已经深入同校人的内心,因此当时要的老师便建议他参加了这一所近郊明星学校的入学考试。
雪对此颇有微词,因为学校离得太远了,要见他并不方便。但这点抱怨在看见那所学校的制服后便消失了。
那种蓝灰色的领带很适合他。
事实上她似乎迷恋上了穿着制服的少年,每天早上都要亲自为他打上领带……回家后又挂着让要后背发凉的笑容亲自帮他解下来。
回到家,雪打开冰箱看了看:“唔……菜不多了呢,明天下午去买好吗?”
明天是星期六,要的学校只要上半天课。
“因为最近是体育祭,明天下午我可能要留下帮忙。”
要拿出昨天两人吃剩下的半颗卷心菜,熟练地一层层剥开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好狡猾!那明明是属于我的时间诶!”雪不甘心地挂在他身后。“我要‘补偿’!”
少年洗菜的动作顿了顿,浅色的红晕迅速布满他的脸颊,“我、我知道了。先放开吧。”
后背紧贴着的柔软触感并不陌生,却还是让他觉得羞赧。
“说好了哦!”雪这才满意,开始准备做晚饭。
他们身后,饭厅的墙壁上钉着一面极大的写字板,上面记满了这几年以来,在雪的帮助下,要从遗忘记忆中捞回的零碎词语:
泰麒、戴国、泰王、麒麟、白圭宫、文州……那似乎是一个国家相关的词语。
白汕子、傲滥……这是自称为‘泰麒的使令’的两个阴影中的怪物的名字,似乎又可以被称为‘女怪’和‘饕餮’,按照要的回忆,那应该是种族的名字。
雪曾经看到过白汕子的全身——她有着鱼一样的眼睛,女人的上半身,豹的下-体以及蜥蜴一样的尾部。
简直就像是什么生化电影中,人体试验的产物。为此,雪曾经担心过要是否曾在那一年被什么可怕的疯狂科学家抓走过。
写字板的某处还钉着几张圭亚那高地的照片,那种奇岩连绵的风景让要觉得非常熟悉,旁边写着他想起的词语:蓬山、庐蓬宫。
此外还有很多,在雪看来很难找得到联系的名词,零零碎碎地填充在写字板上。
要仍回忆不起那一年发生过的事情,却对自己遗忘了的那个‘誓言’格外在意。
“难道是跟哪个女孩子的订婚?”雪曾经这么开过玩笑。
而要只是轻笑,“那时候我才刚刚十一岁,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约定吧。”
但不知不觉间,雪却开始在意那个让要无比牵挂的誓言。
她有种奇怪的直觉——那个誓言,将会夺走她无比珍惜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