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国观一愣.随即便哈哈笑了起來.站起身在厅中紧走了几步.才道:“实话说.李凤翔为人忠直可靠.这几年來办差也是战战兢兢鲜有纰漏.深得圣心.”
听到薛国观如此回答.郭横面无表情.薛国观之弟的脸上却涌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却听薛国观又道:“调走李凤翔不易.但如果塞个人进去.却易如反掌.”
“李凤祥不走塞个人进去.又能左右得了甚.大哥莫要敷衍兄弟.”
薛国观并不在意弟弟责怪的语气.而是笑着解释道:“你呀你.你这个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先听听为兄要塞进去的人选再下断言也不迟.”
“是谁.”两个人异口同声.
“洪承畴.”
原來是他.郭横心中一动.立即起身拱手赞道:“薛相好谋略.小人佩服之至.”
薛国观似乎不值一提的摆摆手.“只要此人去了.本相保你们商路无忧.”说到此处.他又一拍额头.“这还不够.本相会特批你行文.押在居庸关的货物可以即时起行……”
郭横立即露出惊喜至极的神色.
“薛相想到周到.倒教小人惭愧的很.”
薛国观爽朗大笑.“你惭愧个甚.本相受你之禄.本应尽力为你周旋.不必如此.”
郭横闻言立即冲着薛国观一揖到地.做感激涕零状道:“薛相高义.小人受宠若惊.往后若有用的着小人之处.薛相只凭片语只字.小人定当竭力为之.”
薛国观再不客套.受了郭横这一拜.一时间心情大好.自以为得了一大民间助力.真是欢喜到心里去了.
张家口堡.一家行商车队的临时营地内.气氛远远异于汉家商队.临时搭好的蒙古帐篷能容纳十数人之多.里面声音时而急促时而高低起伏.显然是在进行激烈的争辩.
但仔细听去.帐篷里争执之人用的却都是叽里呱啦的语言.而不是汉话.如果有常年在口外跑商的老执事在此.必然会大吃一惊.里面争执之人说的竟然是满清之语言.在大明边关的堡寨出现满人.这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阿克济阿将手中的陶碗掷在地上摔的粉碎.口中连连骂着:“范永斗老狐狸.本将把银子运了來.便翻脸不认人.你去将他叫來.本将要亲自与他对峙.”
对方当是商队的执事.不卑不亢的道:“章京息怒.章京息怒.这里不比盛京.到处都是明庭的探子.家主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若是來此暴露了章京.影响了大汗.哦不.影响了皇帝陛下的大计.章京和鄙家主都痴醉不起啊.”
对方说的不是沒有道理.阿克济阿只是记恨范永斗老狐狸永远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明庭最近有意让洪承畴复任宣大总督.鄙家主只是派小人來提醒章京.事情又有了变数.计划最好暂缓.”
阿克济阿冷笑.范永斗的狐狸尾巴终于漏出來了.此人虽然信誓旦旦为大清.为皇帝效忠.其实他骨子里面只忠于他自己.若果真耽搁下去.皇帝的计划才要搁浅.他毕竟不是在高阳时那个气盛的阿克济阿了.强压下胸中的怒气.口中与那汉人执事盘桓着.心里则在盘算如何才能将范永斗逼得现身.好绝了他二心的念头.
他知道眼前这个执事充其量只是传话的角色.迁怒与他对局势毫无帮助.他此前之所以声色俱厉便是要试探一下范永斗的态度.果真.那执事的反应便已经漏了范永斗的底线.
这厮精于算计.若不是念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阿克济阿真想就此杀进范永斗的容身之地.将他斩杀在当场.以出了心头恶气.
“本将知道了.你且回去.如有变动.本将会再找范永斗的.”
那执事不再言语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刚刚动了肝火.腹部旧伤又在隐隐作痛.这是去岁随睿亲王进攻高阳时落下的枪伤.铅弹打在肚子里取不出來只好任由他留在其中.这半年多以來.他不知找过多少名医圣手.任谁看了他这不时还冒着脓血水的伤口.都大摇其头.纷纷表示.只能听天由命.
若是沒有性命之虞.也只能忍住时常发作的疼痛.而划开肚腹取出弹丸这等事.也不是沒有人做过.但迄今为止活下來的也只有一例.至今还半死不活的.早就失去了自理能力.
阿克济阿不愿如那般生不如死.宁可忍受这苦楚也要做出一番大事來.大清经过了去岁的雪灾.又加上明庭莫名其妙的封锁.物资已经匮乏到了极点.
春耕之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清铁骑若是此时破关南侵.军粮供应就是第一难題.他们的惯例是大军就食于被劫掠之地.如今名庭百姓都要断粮了.劳师动众当得不偿失.若想再次破关.恐怕最快也要等到过了秋.南朝百姓将粮食打好了.
皇太极的计划便是多方借力.在大清出动最少兵力的前提下给明朝予以重创.如此一來.下一次破关打草谷的阻力将会大大减小.
蒙古人是大清的藩属.自不必说.宗主征发他们的勇士.他们沒有拒绝的理由.而且大部已经集结在了昂阔闹儿海.只要接到他的密令便可倾巢而出.
现在的难点是.洪承畴将要复任宣大总督.比起李凤翔而言此人是有些本事的.若是他來了势必将增加大计实施的难度.甚至难到无法进行下去.所以.他要在洪承畴复任宣大总督的消息确实之前.进行动作.不过.这丝毫难不倒阿克济阿.之前的布局早已完毕.他们之所以还沒有动手.一是在等居庸关外被张四知那老匹夫扣住的粮食.二是范永斗依计离开宣府以做避嫌.
至于明庭一方.李凤翔就是个蠢货.李信那厮虽然有些本事.也派了人來干涉.但是宣府毕竟不是他的地盘.想插手也不是件容易事.这次的计划他看不出有什么不成功的理由.
阿克济阿嘴角勾起一阵冷笑.范永斗啊范永斗.你不是想在大清和明庭间游刃有余吗.这一回便先剪断你赖以游泳额尾巴.
于是立即唤來了心腹手下.对他耳语叮嘱了几句.随后又遣了人去给范永斗送信.
当夜.一骑飞驰往北而去.直奔宣府.
次日一早.范永斗带着执事随从先走一步.似乎走的很是仓促.伪装成粮食的银车则随后起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阿克济阿眼看着范永斗正一步步走进自己为他挖好的坑里.心中不禁一阵得意.一阵痛快.
滞留在宣府疏通关系的直隶各家行商们.一大早突然发现了件令他们大为兴奋的怪事.一支插着郭字商旗的盐铁车队进城了.这让他们大为鼓舞振奋.范永斗勾结李凤翔垄断了宣府往口外的贸易.其他商家们磨破了嘴皮子.各种利诱的招数都使齐了.李凤翔却就是不松口.范家仍旧死死的霸住了宣府的商路.
由于时间的推移.堵在居庸关的货物成本日益增加.直隶的各家行赏们已经打算屈从了范永斗的提议.将货物发卖给他.虽然亏本.至少也比血本无归要强上了许多.
就在他们洽谈已经进入尾声的时刻.这支商队的到來让人们的精神陡然振奋起來.本來急着发卖货物的行商们也都不急了.都坐下來静静的观望着局势的发展.
宣府镇城中的行商们四处打听着这支商队的來历.能突破居庸关将宣府军务总监的军令置之度外.大摇大摆的进了宣府的人必然不是简单角色.
结果果然让他们暗暗高兴.这些人手中持有的竟是内阁特批出具的通关文凭.而且随同这支车队一同到來的.还有洪承畴即将复任宣大总督的消息.
一时之间.宣府镇种各家行商们几乎沸腾了.洪部堂一旦來了宣府.那个下面沒把儿的李凤翔就不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范永斗一家独大的局面想必也该顺理成章的结束了.
这种情绪一经酝酿.竟不可遏止的蔓延了开去.隐身在宣府镇城中的顾十四对此洞若观火.“黄兄使得好伎俩.城中商人们被你牵扯的如同木偶一般.”同时他转过身來又笑着问道:“是不是呀.郭兄.”
“在山西某叫黄胜.在直隶某便是郭横.顾兄可不要再叫错了呦.”
顾十四笑了.随即眼中又闪过一丝忧虑之色.“洪承畴來了.范永斗和背后的黑手肯定会有所准备.咱们这算不算打草惊蛇.”
黄胜起身來到窗边.推开窗子.让新鲜空气透了进來.笑道:“不但不打草惊蛇.还会事半功倍.大将军此计妙不可言.”
“何以见得.”
“洪承畴复出.别有用心之人必然会先乱了阵脚.对军务总监李凤翔也是个警醒.所有人的目光都将会被他吸引过去.咱们才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容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