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秩序由宪兵营负责.陆九身为宪兵营营官.自然就在法庭外.张方严拘拿陆九的命令一经下达.宪兵们立即炸了营.这些宪兵皆是陆九一手挑选的“老兄弟”.自马贼时代就一同出生入死.如今一个不相干的老头一句话就想将自家九哥抓了.谁又理会得他了.
眼见着秩序就要乱了下去.田复珍疾言厉色.喝令宪兵不要闹事.他虽然贵为太原知府.但是毕竟在三卫军中资历甚浅.这些“老兄弟”同样不买他的帐.
张方严气的吹胡子瞪眼.吕四臻冷眼旁观.晋王则面有惧色.由碍于身份不得不安坐于此.“法庭”要拘捕陆九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法庭”外的宪兵虽然不是“老兄弟”.但同样是陆九一手带出來的嫡系.于是便大有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态势.
有百姓们在军营校场之中并不清楚“法庭”里发生了何事.眼见闹哄哄一片似乎起了乱子.竟也不害怕.甚至都好奇的打听着究竟出了甚事.终于有挨着“法庭”近的百姓探听到.“法庭”主审官竟然下令拘捕宪兵营营官陆九.有人指指点点一身三卫军典型上红下黑军装的陆九.“看看.就是要抓他.有热闹瞧了……”
“瞧甚热闹.他还敢造反不成.”
“如何不敢.你知道他从前是作甚的……是……”
声音低了下去.但是却比划着.陆九从前是马贼.众人竟然被吓的噤声了.都怕他贼性复发.真就造反了.
岂料陆九得知“法庭”主审官下达的拘捕令以后.竟然大笑三声.主动进了“法庭”投案.
宪兵们纷纷阻止.陆九则一瞪眼.厉声道:
“都想作甚.造反.都退开.大明天下.朗朗乾坤.我看谁敢.”
既然九哥都发话了.宪兵们一个个都只好悻悻的退开.
陆九大踏步进了“法庭”.“陆九不用你们拘拿.自己來了.”
一直位于主审官张方严身后的辅审官吕四臻突然开口问道:“胡二狗指控你以死相威胁.让他篡改口供.可属实.”
岂料陆九嘿嘿干笑两声.“吕大人莫要欺俺读书少.但这‘法庭’的规矩也是知道的.俺有那个啥默权來着……”
“沉默权.”站在张石头身前的郭师爷接道.
“对对.俺有沉默权.如果你们查出铁证如山.陆九纵然满身是嘴也无法辩驳.”
胡二狗突然尖着嗓子喊道:“俺就是人证.俺不从你.你就要杀俺.”
陆九蔑视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裆下沒了那一坨肉.你说的话还有根么.”
“你……”
啪啪啪.
张方严将惊堂木啪的啪啪作响.气运丹田.撅着胡子喊道:“肃静.肃静.藐视法庭者四十杀威棒.”
老头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再闹下去.要将“法庭”当作市井.想撒泼就撒泼吗.
“陆九和胡二狗藐视‘法庭’.左右.将二人拖下去.每人四十杀威棒.”
宪兵们都在犹豫.陆九却断喝一声:
“都聋了吗.赶紧拖老子下去挨板子.大将军定的规矩谁敢违逆.”言罢.陆九大踏步径自出去.准备挨板子.
宪兵们这回知道了.陆九是真想维护大将军亲手制定下的规矩.于是不再犹豫.如狼似虎一般扑向胡二狗.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拖.
胡二狗惊恐万分.沒有到一句话竟然惹來了四十板子.他将这些丘八得罪的死死的.还不得把小命揍沒了半条.
张方严见到法庭秩序得到了维护.便又一拍惊堂木.“鉴于本案出现转折.老夫建议将此案打回……交与太原知府衙门重新调查.择日再审.退庭.”
张方严本想将案子打回按察使司.但一转念.既然太原知府田复珍代理官讼.就别一事烦二主.就让他一并查了.
……
陆九被捕.张石头杀妻案急转直下.眼看着籍由复杂的陪审程序來拖延案件进程的目的就要流产.李信也大为恼火.
“早知道陆九有事瞒着我.却沒料到是搞这等蠢事.”
田复珍、郭师爷两个人分坐左右面面相觑.出现这等局面是始料不及的.陆九的行为给胡二狗的反口做了鲜明的反证.一旦罪名落实了就要折李信两员大将.而三卫军也必然因此而元气大伤.更因为此案在民间影响甚坏.甚至整个三卫军的声誉都要因此而大受影响.闹到了朝廷上.宵小们的弹劾也必然会向雪片一样飞往紫禁城.到那时.就算皇帝有心保他.恐怕这御下不严的罪名是免不了的.最好的结局就是调往他处任职.
可一旦如此.李信此前的布局就将尽数付之东流.必须想出一个拖延之法.绝不能如此草草结案.但田复珍和郭师爷两个人一筹莫展.都表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非再有什么颠覆性的证据被挖出來.否则想翻案便难于登天.
就在三个人一筹莫展.面面相觑的当口.战兵指挥程铭九与顾十四联袂而至.
田复珍与郭师爷知道两人必是有要事.便要起身告辞.李信却将两个人留了下來.“都听听.群策群力.”他知道这两人现在來此所为何事.
郭师爷大为感动.他明白自己终于算是进入了三卫军的核心圈子里.
“身怀闯逆印信的死者有眉目了.”
“说说.有何眉目.”这件案子八成与闯贼余孽有关.李信对三卫军十分有信心.相信即便真有人在酝酿不轨之事.他们也能从容应对.
“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人未必是闯逆余孽.”
“哦.”
这倒让李信奇怪了.不是闯逆余孽还能是谁.难不成是鞑子.
“他们从北边來.”
田复珍对此案也颇有了解.便猜道:“难不成是鞑子.”
程铭九摇头.“此案与晋商有关.**不离十便是那范永斗所为.”
“范永斗.难不成他又与闯逆勾搭上了.”
李信沉吟不语.田复珍则在急着发问.程铭九又摇摇头.
“大人莫及.听程某从头说.”
查出这具无名尸体的身份着实让程铭九费了一番脑筋.自那日于总兵府离开后.左思右想之下.才相处一条不是计策的计策來.便真将那具无名尸体.当作普通的无名尸体对待.置于城西南大关帝庙内.贴出布告着人认领.
其实.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谁知果然有人装作无意前來打听情况.这让程铭九心生警觉.当即命人暗暗跟踪.那人果然有异.來到城南一处荒废的宅院.与诸多大同口音之人会面.在摸清了这些人的大致情况之后.程铭九立即封锁城门.然后分别对这些人进行了单独抓捕.
审问之下.得出的供词竟然让人啼笑皆非.所谓闯逆印信使他们在路上于路旁捡到的.琢磨着能卖几个钱便沒有扔.哪成想竟然因此惹來大祸.
这个说法并不能程铭九信服.不过这些人却分别招出了两个极为重要的讯息.
一是他们都受雇于范家商社.多为走商的执事.从几个人身上搜出的书信以及程铭九结合口音判断大致不二.二是.距他们所言范永斗这一回极为关注张石头杀妻案.似乎准备要在此案上做些手脚.
但是这些人毕竟都只是外围人员.并不掌握核心机密.是以对范永斗的具体实施计划也不甚了了.
闯逆案的脉络竟然是这样.虽然这些人的话不可尽信.但却得知了范永斗已经准备在张石头杀妻一案上做手脚的信息.这显然很重要.
郭师爷对此不甚了解.“他范永斗一个行商.敢跟咱总兵府做对.是不是活腻了.”
田复珍笑着解释道:“不是范永斗敢和咱们做对.是他不和咱们做对就沒活路了.”
“这.此话怎讲.”
“建奴大借款范永斗死活不响应.山西走商他自然要承担税卡重税.而其他十八家大小晋商则于山西大同境内通行无阻.此消彼长之下.你说他范永斗还能撑到几时.”
随即田复珍叹道:“原來指望他能迷途知返.來太原请罪.谁知这厮竟还是属驴的.前者不走打着倒退.自己找死.那可怪不得旁人.”
“能不能顺藤摸瓜.将城中范永斗的奸细一个个揪出來.这些人都像定了时间不知何时就会爆炸的开花雷.留在城中逮着机会就要蹦出來添乱.都是不稳定因素.”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信突然将话題又拉了回來.他在担心的还是张石头一案.除了朝中宵小.再有第三股势力卷进來.那可就有的热闹了.
田郭二人亦是一阵默然.张石头的案子已经沒有更好的办法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郭师爷犹豫着试探道.
田复珍断然摇头.“不可.不可.还嫌张营官丢人丢的沒到家吗.”
郭师爷反驳道:“难道不说出去.人就沒丢到家吗.更何况.说出來.可以为张石头在陪审那里搬回一些同情分数.就按照最坏的结局打算.能得到法外开恩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