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康家后面有一条大水沟.水沟一直绕到很远的地方.听康康的母亲说.她刚嫁过來的时候.这水沟里的水大得不得了.人们洗衣服就抬着盆去里面洗.而康康家周围.也是大片大片的田.田里的水就是从沟里放出來的.
给康康说这些的时候.康康自然是想象不到那时的景象了.只是偏着个头.眨着眼睛问道:“那么.那时的路在哪里呢.”
“也是在我们家外面呀.不过不是马路.而是田埂.由着田埂一直走.也可以去赶场的.”
“那怎么想起來要有这么一条马路呢.修了也沒有车子來.”
“这就不知道.那时呀.村里还沒有电杆.家家都点的煤油灯.天黑了人家就睡了.都舍不得浪费煤油呢.我们那时候总是在油灯下面做鞋垫.那时眼睛也忒好.现在不行了.现在针鼻儿看得见我我看不见它.”
“哦哦.”康康嘴里应着.眼睛看着院子外面的土地.心里想道:“变化真大呢.原來这些地以前是田.是田呢.”
“以前啊.山上的青冈树一个人都抱不完.现在哪找那么粗的树去.全都砍光了.以前就背后这沟里.随时有鱼.小箩筐一放.大的小的都有.大的几斤重.小的小拇指长.”
“以前的人.闲着沒事就去地里.砌地埂捡石头.遍山遍野都整來种.现在谁还愿意在家里种庄稼.都出去了.”
康康听着这些.想象着以前的人.忙忙碌碌的身影.整天去山地里一待就是一整天.闲得沒事每道地埂都砌得那么整整齐齐.大概以为土地是陪伴自己一生的宝贝.可时光才过了几年.大家都不要土地了.都外出打工去.
可这已经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康康家背后的大水沟.早已就沒有水了.更别说什么大鱼小鱼了.门前的马路也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两道深深的车痕.像两行抹不掉的泪痕.一直延伸到很远的远方.
然而.就在康康读四年级的时候.村里进行了“大改革”.由国家出石头.由村民出力.要把马路修宽修好.
“各位村民.各位村民.现在国家出钱我们出力.要把这路修好.还希望大家好好配合……”村支书拿着一个大喇叭.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全村的人都聚在马路上.拿的拿着锄头.背的背着箩筐.提的提着铁铲.康康的父母也在其中.他们安静的听着村支书的指导.
“……康凯瑞.你家分到的是熊跛子家的外面那一截……”村支书拿着大喇叭.高声的宣读写一章纸上写着的内容.
这里康凯瑞却不干了.为什么别人家分到的都是随便挖挖.自己家分到的就那么高的地埂.那得背好几天才背得玩呀.于是便赌气地说道:“如果就我家一家人挖那一截.那我家不挖.凭什么别人家分到的都是好挖的.就那么高的地埂分给我家.这公平吗.”
“这怎么不公平了.怎么不公平了.我都是给你们用纸疙瘩抓阄抓出來的.怎么不公平.沒文化真可怕.不知道抓阄是最公平不过的方法吗.”村支书拿起大喇叭.理直气壮地批评道.
马路上齐聚的人都哈哈哈大笑起來.男女老少就像看戏一般开心至极.唯有康凯瑞不笑.他紧咬着腮帮.寻思道:“原來村支书早已提我们抓阄了.那抓阄还有什么.当然是公平的咯.那是觉得不公平那只怪自己家运气太差.”
这样想着.康凯瑞反倒心安理得起來.也陪笑脸道:“诶.是.是.沒文化.真可怕.”
可谁曾看到.村支书眼角那狡黠的笑.他在心里嘲笑道:“还跟我斗.整了你都不知道.你拿什么跟一个村支书斗.拿什么.”接着他站在高处扫了一眼站在马路上只顾着傻笑的人群.又想道:“这群土包子每天就只知道笑几个憨包哈哈.球事做不了.到这个时候还不晓得我把上面分下來的一大笔钱私吞了.就这点豆腐渣脑髓.骑在你们的身上你们都无法.”
人们笑着.当知道自己家分到的是哪儿的时候.都扛着锄头背着箩筐走了.
大家传说着这条路一天之后将会有大量的车辆通行.去城里也会少坐半小时的车.心里更是高兴不得了.都使劲地挥动着手里的锄头.额头上的汗珠也大颗大颗地掉落下來.散落在泥土里.
吵吵闹闹搞了几天下來.马路增宽了一米多.这可引起了许多村民的不满.为什么都往里面挖.路已经很弯了.再往里面挖.不是变得更弯了.为什么不往外面砌呢.
说得好像很有理.可村支书知道.这些村民这么多事就因为挖到了他们家的地.这国家是有补助给他们的.可是偏不拿给他们.他们能怎么样.看那土头土脑的模样.有资格要吗.
因此村支书站出來.他并不觉得自己不拿给村民这钱有什么不对.看他罩着那个油腻的马甲.依旧理直气壮地说道:“国家就是为了方便你们.你们还不理解.你们想想.要是从往年砌.那多麻烦.别怀疑了.国家都是英明的.这些事还轮不到你们來考虑.”
原來是这样.村民们都为自己多管闲事而内疚.回家又遭到了家里的管家婆一顿训话:“屁事卵事多.叫你别去多事.说了沒有用.都是国家的主意.他一个村支书就算肯帮咱.不过他也得听国家的命令.就像小鸡仔早听大母鸡的话一样.活这么多年.沒有头脑.不会思考.这点事都想不通……”
别人家的事就这么在小吵小闹里平息了风波.可康凯瑞这次却不同.夫妻俩自从分到那一截很难搞定的地段后.每天晚上都要吵个无休无止.大概是咽不下心里的不平.还喜他们吵架已“离題万里”.根本不会提路段的事情.而是把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都全部掏出來.你说你那年去他家沒带什么礼物.他说他哪年又送了多少东西给她家.吵得势均力敌不可开交.根本劝不住.
康康的母亲有几次吵得赌气要回娘家.康凯瑞也不像往回一样跑去堵住门.不让妻子出去.他摆摆手.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走.走了就别给老子回來.不要点屁股脸.快去.你老外婆家有肉.老子沒堵住你.你尽管去.”
康康的母亲却不走了.她抓住门把手.身子软了下來.在她心里.女人是软弱的东西.嫁人了之后.再回娘家.会被娘家的人嘲笑.所以她索性不回家了.倒在门边哀天嚎地的哭起來.哭声直冲云霄.
可是康凯瑞才不管她哭不哭.坐在椅子上.拿出父亲留下來的大烟斗來.若无其事地卷了一个大烟卷.慢慢的吸着.
康琴和康康躲在屋里.看父母不吵了.只母亲一个人在哭.康琴便走出來想劝母亲别哭了.可谁曾想却被母亲顺势抱住.又痛哭了一回.康琴那个难受呀也跟着乌拉拉的哭起來.康康在屋里看到姐姐也哭了.自己便情不自禁的也哭起來.只是沒人知道他哭而已.
康康把头埋在被窝里.把被子全部拉开盖住自己的头.在被窝里低声哭泣起來.那眼眶里的眼泪.跟一口小井似的.总是源源不断.
康康觉得.要是人们都不吵架该多好.就每天好好的过日子.那不是挺好吗.该吃的时候吃.该做的时候做.不是也挺好吗.干嘛要吵架.太吓人了.
康康的泪水流了一眶又一眶.康康且不管.也不用手去揩.让他尽情的流.流在被子上.流在床单上.就在衣服上.管它呢.反正自己现在看不到.
事后.康康的母亲也找到了李婆婆.要问问她自己是不是中邪了.李婆婆一本正经的问了康康母亲的生辰八字.又问了一些随常的问題:“你最近有沒有耳边总是听到有人在喊你.”
“这个有.好几次.我清楚的记得.有一次我正在缸边放水.就听到有一个人叫我.回头一看.却沒有人.还有一次.就是……”
还不待康康母亲说完.李婆婆神乎其神地说道:“这就对了.那是有一种鬼正在远方呼唤你.遇到这种情况.你千万别应.否则就小命不保了.就要被鬼唤了去的.”
听得李婆婆说得玄而又玄.康康母亲惊叫道:“诶.诶.我沒应.我沒应.天呐.还好早点來找您老人家帮忙.不然早晚已经沒命了.”
李婆婆又闭着眼睛.掐着手指.嘴里喃喃自语:“从來白马怕青牛……犯冲.犯冲.”
康康的母亲一下跳起來.不敢相信地问道:“犯冲.这可怎么办.”
李婆婆慢慢的把眼睛睁开.眼睛黯淡无神地说道:“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康康的母亲哪管.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怎肯轻易放手.当即恳求李婆婆道:“您老人家告诉我有什么可以避免的方法.我一定重重谢你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