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了许久的霁月馆又热闹起來.而且沒过一会.便有客人上门.当夏若桐被宫人引进來的时候.窦涟漪赫地起身迎了上去:“桐儿.想死姐姐了.”
“姐姐.妹妹也是日夜盼着你回來.”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时间百感交集.尤其是夏若桐.想起刚入宫那会与杨凝芷交好.后來与窦涟漪患难见真情.原以为三个人会一直相互扶持下去.如今却成了这个局面.真是世事难料.
“那些真的是她做的吗.”及至落了座.夏若桐捧着素云奉上的热茶.犹是不敢相信.
事情演变至此.窦涟漪又何尝愿意.涩然一会.方顿首道:“她变了.不再是原來的那个温婉甚至有些怯懦的杨凝芷了.”
“我依旧记得姐姐曾是教习时说过的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看來她是给忘了.”夏若桐感慨不已.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窦涟漪回味着这句.扪心自问.自己做到了吗.又或者.还能坚持多久.
“姐姐.我想去看看她.你去吗.”毕竟好过一场.如今杨凝芷落得如此下场.夏若桐总觉得难以释怀.
总归是要见一面的.窦涟漪便应允道:“也好.故人嘛.总得去看看.”
听风居原先虽算不上热闹所在.但主子得宠时.还是风光过一阵的.如今不仅门口罗雀.更有侍卫严加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两人说明來意.侍卫头子沉吟一会.终是放了行.只是叮嘱不得耽搁久了.否则被上面发现了.他们也不好交差.
一走进去.小院的破败景象仍叫人吃了一惊.这才过了一天.地上已堆了厚厚一层落叶.几盆茉莉花在寒风下瑟瑟发抖.
宫人们不知猫在哪个角落里偷懒去了.窦涟漪与夏若桐相视一眼.不难相像.杨凝芷目前的处境糟糕到何种程度.
“芷儿.”夏若桐推开宫门.唤了一声.
今儿本就是个阴雨天.屋子里窗户关得死死的.又沒有生火盆.越怕显得阴森森的.而且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两人走了几步方适应了室内的光线.蓦然听到高一声低一声的呼痛声.
“芷儿.你怎么了.”
夏若桐发现抱厦的榻上躺着一个人.疾步奔了过去.
“谁.”
榻上之人蓦地张开眼睛.看清是她后双眼陡然一亮.抓住她的胳膊:“桐姐姐.救救我.”蓦然.视线里出现另一道人影.杨凝芷不禁呆了一呆.接着咬牙切齿道:“你來干什么.”
窦涟漪皱了皱眉头.才一天.精神与身子便崩溃至此.真不知道她从前的歹毒从何而來.“你吐过了.底下人也真是不像话.你们聊着.我去问问他们去.”
说着.她出去找了一圈.终于在厨房的火炉旁寻到了几个宫人.见到她.一个个唬得跳了起來:“俪嫔娘娘吉祥.”
“她虽然被夺了封号.可皇上并沒要她的命.你们若不照看着.如果哪一天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保证你们沒法交差.”宫里拜高踩低的大有人在.她自己不也亲自经历过好多回.要他们多么照顾一个废嫔是不可能的.只能吓唬着.令这些人不至于太过份.
几名宫人被她的话吓住了.不住地点头:“是是是.俪嫔娘娘教训得是.”
“那还不快去将那些污秽物清理干净了.”她厉声道.几名宫人哪还敢怠慢.呼啦啦地去了.等她回到抱厦间时.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
夏若桐敛着秀眉在质问他们:“你们给她吃了什么.竟是吐成这样.”
“回夏贵人.我们吃什么她便吃什么.我们吃了都沒事.独她一个劲地吐.许是当惯了主子.吃不得下人的食物吧.”其中一个回答道.
这也不无可能.沒办法.只能她自己适应了.夏若桐回过头來正要劝慰两句.杨凝芷忽地趴向榻边.哇哇地吐了起來.别说她们这两位主子了.底下人也都捂住了鼻子.俱是一脸嫌弃的样子.只是碍于两人在.是以不敢离开.
“恐怕不对.”夏若桐懂得一些医理.觉得不像是简单的肠胃失和.“芷儿.除了呕吐外.可有恶心食欲不振或者噬酸噬睡这些反应.”
吐到最后只剩下清水了.杨凝芷终于歇了下來.喘息着答:“这段日子老是想睡.吐却是昨儿才开始的……”说到这.她蓦然停住了.下一秒.一把抓住夏若桐:“你是怀疑.”
窦涟漪也一下子想到了.一时说不出该悲还是喜.若杨凝芷腹中有了龙子.母凭子贵.这一劫她算是逃过了.
“我也不好说.不如叫个太医來瞧瞧.”夏若桐看向窦涟漪.征询她的意见.毕竟榻上人之前那样害过她.好不容易扳倒了对手.谁都不希望对方东山再起.
扑通一声.杨凝芷从榻上滚到地上.爬到她脚边抱着她的腿哀求:“姐姐.之前是我不对.铸下了大错.求您大仁大量原谅妹妹这一回.您的大恩大德妹妹永世不忘.”说完.前额触地不停地叩着头.血流了一脸.
窦涟漪的心中如天人交战.一个声音警告道:万万不可.否则又是东郭与蛇的翻版;另一个声音道:上苍有好生之德.即便她罪该万死.若真怀有龙子.孩子是无辜的.
“我知道是谁最想除掉你.如果你肯帮我这一回.我可以告诉你她是谁.以后还能帮你对付她.”杨凝芷见她沉吟不语.生怕她不肯.急忙抛出了条件.
她听了心中一动.莫非除了地上这个女人加上那位安皇贵妃外.还有人比之更恨自己.
“你且说來听听.”虽然她沒想过要对付谁.但身在宫中.若是连对手都不知道.只怕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杨凝芷看了看四周.宫人们打扫完毕都出去了.却冷笑一声:“我要确信自己怀了龙子才能说.”当她傻吗.若现在说了她们不帮她怎么办.又或者自己压根沒有怀孕.也就沒有翻盘的机会.说了等于白说.白白得罪背后的那位.
“秀珠.去请徐太医來.”窦涟漪足足盯了她半盏茶的功夫.终于下了决心.
不一会儿.徐怀玉便到了.看到夏若桐的时候滞了一下.这才行礼问安:“微臣见过俪嫔娘娘、夏贵人.”
“别拘礼了.快替她诊脉.”见夏若桐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她抬手示意.
虽然杨凝芷一介废嫔.徐怀玉也并未有丝毫怠慢.这才是真正的医者风范.无论病患富贵贫贱.都是一视同仁.
对于杨凝芷的脉相他并不陌生.然.手指搭上去的时候仍是吃了一惊.好像有中毒的迹象.
“怎么样.”
许久不见他发声.杨凝芷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不禁暗自祷告:老天保佑.赐我一个龙子吧.实在是她全部翻盘的机会就在这一胎上.
“首先恭喜.你怀孕了.”徐怀玉收回指.不急不徐道.
杨凝芷面现狂喜.低呼出声:“当真.”见他点头.禁不住喜气而泣.几颗泪珠缓缓落下.挂在苍白的脸庞上.颇令人动容.
“只是…….”徐怀玉欲言又止.
杨凝芷处在极度开心中.并沒注意到他的神色.倒是窦涟漪心细.问道:“怎么.情况不好.”
女人听到个尾音.终于清醒了一些.面色一凝.跟着追问一声:“是不是情况不好.”
“是.”徐怀玉点点头.“看來你并沒有遵照微臣说过的那样禁用迷香.它们继续损伤着宫体.这一胎恐怕难保.”
杨凝芷犹如从高处一下子跌落.方才多么狂喜.这会便多么失望.失声尖叫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徐太医.求求你.帮我保住这个孩子.我需要他.”
“可以保多久.”窦涟漪知道这个孩子对于杨凝芷來说意味着什么.保得越久越有利.
徐怀玉恭身道:“如果不继续服毒的话.大概可以保到五个月.”
“什么叫继续服毒.”听到这话.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夏若桐也奇怪道.
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视线收回來.解释道:“她的体内有服食过七日散的迹象.今天是第一日.若连服七天.必会毒发身亡.且死相平静.一般人不会起疑.”
“谁.是谁要害我.”
杨凝芷凄厉一声.原本秀丽的脸庞因为恐惧与愤怒而扭曲得变了形.
“还会有谁.你知道谁的秘密谁就有杀你灭口的动机.”窦涟漪讥讽一声.真替她感到悲哀.
女人一把抓住她.眼底流露出决绝的光芒:“好.我跟你合作.告诉她是谁.但你要确保我的安全.”
“我不能保证.但我会尽我所能.”窦涟漪正色道.
杨凝芷死死地盯着她.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皇后.”
“胡说.”
窦涟漪头一个不信.皇后娘娘待自己说不上多亲厚.但关键时刻多次帮过自己.怎么可能是那个最想除掉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