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早已料到这一说,不禁笑道:“姐姐还记得唐太宗说过的一句话么: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镜子本就是代表着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又怎么可以以寻常之心度之?这面铜镜虽然看着普通,实际却是难得的古物,又有暗示着正人君子的寓意,相信定国公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霍青鹿听得连连点头,不禁喜上眉梢:“好妹妹,你懂得真多,爹爹听了这番话,定会夸我懂事呢。”
凌玥笑而不答,送礼是个艺术活,若是不合人家的心意,就算是花再多的银子也是枉然,可是若是送到了人心坎上,即使是价值不高,也能博得对方的欢心。
凌玥接下来又走了几家店,却没有看到什么出众的东西,只是借着机会淘了几件价格划算的古玩字画,这些东西,是她另有打算的。
她知道,要想凭着自己的能力打拼出一个天下,只靠捡漏和淘宝是不现实的,就比如上次,她无意中收到一块古玉,没想到却是个贼赃,还给自己惹了一身的麻烦。
那个麻烦此刻就跟在她身边,在炎炎烈日下散发着阵阵冷风。
凌玥无奈叹息,所以说,想要收集古玩,还是得走正途啊。
凌玥正逛得兴致勃勃,不料后面的霍青鹿却意外地扭伤了脚。
也真难为这位霍三小姐了,平日里出门都是极少的,今天却被凌玥拉着东奔西走,逛了一家又一家,早已走得脚腕酸痛,一不留神就扭伤了。
逛街是个力气活儿啊!
霍青鹿受了伤,只好坐马车先行回去,而护送凌玥的差事则交给了霍焰。
凌玥可不想让霍焰就这么送自己回凌府,那样就太招摇了,她搭上霍青鹿这条线已经让二太太心生警惕,要是再让霍焰送她回去,二太太不得抓狂才怪。
再说,她搜集的这些宝贝,还得送回自己的小院妥善保存。
于是坐上租来的马车,霍焰在旁保驾护航,凌玥直奔西郊小院。
当初只是求霍焰和霍青鹿帮自己制造一个假身份,顺便再置办点不动产,谁知人家想得这么周到,这个西郊小院简直太合她的心意了,她是越看越喜欢。
毕竟,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私密空间啊,以后她买什么宝贝,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天天发愁放在哪儿才不会被满院子的眼线发现了。
院门半掩着,小荷上前敲了敲,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闻声走了出来。
“这位大姐儿——”刚要抬头问询小荷的来意,男子就看见了了霍焰,立刻笑着迎上去,“爷,您回来了。”
凌玥听得满头黑线,这院子不是她的吗?听这下人的话头,怎么好像是霍焰的私宅似的。
难怪这男子不认得小荷和凌玥,上次霍青鹿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让她见见下人,这些人自然只认得出面买宅子的霍焰。
凌玥不满地冲霍焰翻了个白眼,谁知人家压根无视,自己翻身下了马,很自然地把缰绳递给了下人。
凌玥暗暗磨牙,真没看出来,这位冷面大爷竟然还是个自来熟,甚至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小脸堆上夸张的笑容,凌玥笑眯眯地向霍焰说道:“霍公子一路辛苦,要不,您也进来坐坐?”
这是在变相地提示霍焰,她才是小院真正的主人。
只可惜凌玥这是媚眼做给瞎子看,霍焰丝毫没客气,径直走进了大门,只扔下两个字:“也好。”
好,好你个大头鬼!
凌玥嘟着嘴,带着提着大包小包的小荷,跟在某人身后进院子,回到小巢的满心喜悦被这么一桶冰水浇得啥都不剩了。
霍焰和凌玥坐在客厅里,一个满肚子闷气,一个扑克脸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气氛很是沉闷。
走了大半日,凌玥早就渴了,可是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人送茶水来,一抬头,就看见门外两个畏畏缩缩的人影。
察觉到凌玥脸上的异样,小荷循着视线看去,立刻喝道:“什么人?”
只见后面那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子赶紧把身前的女孩推了过去,同时抬高声音说道:“爷,她……她是来送茶水的。”
那女孩看着十四五岁的模样,身材偏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头上只用一根荆木钗挽起了头发,头始终深深的低着,显得很是害怕。
凌玥猜度着,这女孩可能是下人的女儿,没见过什么世面,父母叫她来给主子送茶,显然是把她吓坏了。
扫了眼门后站着的那位同样畏惧却伸着脖子盯着女儿一举一动的母亲,凌玥微微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那女孩好像连走路都走不稳了,颤抖着一步一步往前挪,木盘上的两个茶盏在同频率的震动下,发出阵阵清脆的咣当声。瞅着她哆哆嗦嗦的模样,凌玥都害怕她再抖下去,盘子就要掉在地上了。
这边的异声终于引起了霍焰的注意,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就像巨大的冰刃,唰地射了过来。
那女孩本就吓得不轻,感受到上面压力巨大的目光,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将手中的盘子高高举过头顶,结结巴巴地说道:“爷,您……您喝茶……”
小荷终于看不下去了,两步上前接过了端盘,算是解救了这位胆小怕羞的女孩。
试了试茶温,小荷熟稔地把一盏茶端到霍焰面前,才将另一盏端给了凌玥。
“爷,姑娘,小地方没什么好茶,先将就着解解渴吧。”
凌玥润了润嗓子,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女孩,放缓了语气:“快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紧张地站了起来,头还是深深地低着:“我……我叫香秀。”
凌玥和小荷相视而笑,小荷轻声提醒道:“香秀,这位是咱们的主子,你得自称奴婢。”
香秀飞快地看了凌玥一眼,迎上凌玥含笑的目光却又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是,奴、奴婢记住了。”
霍焰此刻似乎终于想起来还没给下人介绍过凌玥,突兀地开口说道:“你去把下人都叫进来。”
刚刚被凌玥安抚下紧张情绪的香秀,听到这么充满威严的一句话,吓得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虚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翕动了几下嘴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飞快地转身,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霍焰眉头微蹙,显然对香秀不懂规矩的行为很不满意。
不多时,香秀便跟着几个人进来了,依次站好,垂手而立。
凌玥仔细打量着,第一个便是开门的那个中年男子,第二个则是刚才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女人,看香秀紧紧依偎在她身边的样子,应该是香秀的娘亲。第三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个子不高,看起来很壮实,皮肤黝黑,看起来很憨厚。
这几个人看着都是老实人,想来也是,若是聪明有心计的,谁会被主人家留下来看房子呢?
见人都到齐了,霍焰便指着凌玥说道:“往后,这位姑娘就是你们的主子。”
看了眼凌玥的神色,霍焰加了一句:“她姓白。”
听到他替她掩饰身份,凌玥的闷气这才消散了不少。
四个人听霍焰这么说,尽管心里有疑惑,还是依言走上前来,向凌玥行了认主大礼。
京城里头,富贵人家的公子养外宅不算什么稀罕事,只不过凌玥看起来年纪这么小,下人们不免就有点奇怪了。
这几个下人都不像是能掩饰自己情绪的,听了霍焰的话便不住地抬眼打量凌玥,冰雪聪明的凌玥又哪里看不出他们的想法,唯有内心苦笑。
真郁闷,被人当成霍焰的二奶了。
凌玥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众人回过神来,那个中年男子赶紧答道:“回姑娘的话,小的叫孙德贵,这是小的的婆娘,这是小的的儿子,叫福生,那是小的的闺女,香秀。”
原来是一家四口,也真难为他们了,就凭四个人能把这么大的院子收拾得利利索索。
凌玥向小荷使了个眼色,小荷会意,从袖口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孙德贵:“这是姑娘赏的,回头买两套衣裳换上,莫丢了姑娘的脸面。”
没想到凌玥这么大的手臂,孙德贵立刻喜出望外,带着老婆孩子一起磕头谢恩。
他们累死累活干上好几年,也赚不来这么多的银子,这位新主子还真是心善。
凌玥正想开口问问小院里的详细情形,却听见后面那个冰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说这话的能是谁,当然是颐指气使惯了的霍家四爷。
凌玥这个郁闷,她还想跟这几个下人交流一下感情呢,就被这位爷给撵出去了。
要知道,她可是打算把自己的小金库都搬过来的啊,这几个下人不靠谱可怎么行?
可是霍焰可没心思管你怕人家靠谱不靠谱,见孙家四口儿都出去了,眼刀子又冲小荷去了:“你也下去。”
小荷比香秀胆子大,可是也禁不起这么一下子,看了眼凌玥的神色就默默地退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霍焰和凌玥两个人,凌玥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回想起和霍焰见面的这几次,每次都是充满了戏剧化,从第一次无意间偷听到霍焰和黄山的对话,到她从霍焰的马蹄下逃出一命,再到霍焰以为自己别有用心地收了她的玉佩,设下计谋向她兴师问罪,每一次都是一个故事。
可是他们之间,还从来没有过像此刻这样,两个人独自相对,还没有开口吵架的时候。
凌玥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家伙是什么意思?把一家人都支出去了,孙德贵那四口儿不得更认为他俩之间有什么猫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