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祭花节还有一个月，姜馨的名字无人不晓，毫无意外地，太尉府今年也有一个出演名额。姜遥听见府中下人八卦，姜馨打算在当日献舞，如今正忙着练习，姜雪每年这个时候都躲在闺中生闷气。至于姜庆，这些时日一改往日招摇作风，毫无动作。姜遥有时会小心眼地想，这厮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最近没人找茬，姜遥又过了两天舒心日子。这日，姜遥正在房里陪弟弟练字。弟弟很懂事刻苦，练上一两个时辰都不说累。姜遥怕他累坏了，每每练字时都喜欢陪着他，给他讲解一下要义，提醒一下坐姿。弟弟很聪明，往往能举一反三，让姜遥这个“老师”很是骄傲。
这时候，门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四小姐，四姨娘问小姐可否有时间过去坐坐，姨娘想与你说说话。”
来者是个穿青衣的小丫头，约莫十一二岁，从衣饰上看该是个三等丫环，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十分可爱。
姜遥放下笔，心存疑虑，自己往日不曾与四姨娘往来，怎么今日会找上门来？“可说了何事？”姜遥问。
“奴婢也不清楚。”小丫环说：“本来四姨娘想亲自过来的，但怀了身孕，四小姐也住的远，怕是不太方便。”
姜遥自是明白，侯门深宅，什么肮脏事没有？四姨娘大概是怕出了门一不小心着了人的道。但自己平白无事过去了，要是以后出来什么事，会不会算到自己头上？
姜遥正想拒绝，却听到弟弟说：“姐姐，这个小姐姐说谎了哦。”
姜遥惊讶，看了下丫环一眼，只见她脸色稍变，便问道：“弟弟怎么知道她说谎了？”
弟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扯了下姜遥的袖子：“她说不清楚，姐姐。”
姜遥明白弟弟的意思，这丫环必是知道四姨娘请她过去的原因，只是不知为何不肯说出口。
看着姜遥的眼神，觉得她黝黑的眸子有点碜人，小丫环为难地揪揪小手帕，说：“姨娘说四小姐去了自然知晓，姨娘她不想让有心人听了去。”
见姜遥无动于衷，小丫环说了声“得罪了”，便凑到姜遥的耳边嘀咕了两句。
姜遥脸色一正。
阿弟听不到小丫环说的话，心里着急，瞪了小丫环一眼，便嚷嚷道：“姐姐去的话我也要去。”
姜遥却没有爽快地答应他，揉揉他的小脑袋：“阿弟在家好不好？姐姐很快就回来了。”
“我不要，姐姐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阿弟小胳膊地抱紧姜遥，扭着身子耍赖。
姜遥暗自叹气，阿弟这个样子，才像一个七岁的小孩。还知道拿她说过的话来堵住她了。姜遥拉着弟弟的手，妥协了。
小丫环看了小男孩一眼，倒也没有出声阻止，转身跟在姜遥身后。
四姨娘住在竹园，四月的竹子长势正好，清幽动人。
姜遥一路走来，发现竹园种的花草并不多，反倒是矮木丛丛，这四姨娘怕在府中算是另类了。
姜遥拉着弟弟走进花厅，秦二娘正是双十年华，穿着粉色金丝绣花长裙，梳着个飞仙髻，靠在紫檀雕花椅上喝着茶，见姜遥带着个小男孩进来，稍显愕然，随即笑道：“听闻四小姐最是爱护弟弟，如此见来倒是不假。”
“不知四姨娘有何指教？”姜遥倒也随意，拉着弟弟坐了下来。自古便没有小姐给姨娘行礼的道理，若按规矩来说，姜遥亲自上门算是莫大的面子了。
“我见四小姐也是个可人儿，便想着要结交一番，”四姨娘笑不露齿：“没想到这些年来，倒是把四小姐你给看漏了。”
“四姨娘进府不过三年，这话说得倒是夸张了些。”姜遥道：“不知四姨娘可真是有我娘亲的消息？”
“四小姐，我说想要与你结交，自是要拿出点诚意。”四姨娘倒也不遮掩：“四小姐有莫大本事，却甘心呆在府中，必定是有些想法的。而你的牵挂，不是你弟弟，便是你的娘亲了。”
姜遥不自觉坐直了身子：“不知四姨娘都知道些什么？”
秦二娘说道：“当年你母亲难产，产房中的人都去了，你可知是谁下的手？”
姜遥抿嘴摇头，秦二娘接着说：“不是旁人，正是你的母亲。”
“你怎知是我娘亲？”
“你娘亲会独门功法，别人可学不来的。”
姜遥震惊，如果真是娘亲所为，那关于阿弟出生的传闻便有几分真了。
秦二娘显然与姜遥想到了一道：“事后你父亲到来，产房里除了你弟弟，没一个是活的。事有蹊跷，你父亲也曾想查明真相，不过却被司马丽人糊弄了过去，所以才有了你弟弟不是你父亲亲儿的说法。”
姜遥看看身旁的弟弟，如今弟弟逐渐长开了，眉目更似母亲，清清秀秀的模样，与父亲却无半分相像，想来也是因此，父亲才更肯定当年的说法。
“你母亲难产也并非偶然，她平日身体健壮得很，且你弟弟出生时个头不大，怎么会连生产的力气都没有。”秦二娘眼中闪过厉色：“是司马丽人怕你母亲生出儿子，殃及她的地位罢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姜遥问。
秦二娘冷哼：“后院这些糟心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是不懂。当年司马丽人身边有个嬷嬷，正是秋月的奶奶。秋月的奶奶死前把这些告诉秋月，就是怕她以为司马丽人是善类，着了她的道。”
秋月如今是秦二娘院中的一等丫环，秦二娘把她弄到自己身边，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我与你联手对付夫人？”姜遥端起茶杯，嗅着那茶水，皱皱眉，呷了口。
“四小姐是个聪明人。话都说开了也不怕你知道，如今我怀着身孕，自然要为肚里的孩子打算。”秦二娘声音有些颤抖：“前些日子我差些就流产了，谁下的黑手我自然知道，想害我孩儿，我要让她后悔来了这世上一遭！”
所谓为母则强，秦二娘身上就看到这一点：“我不想步你母亲后尘，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像你弟弟一样，没人看顾。他不像你弟弟，有个爱他如命的姐姐……”
秦二娘突然落泪，姜遥确实是有几分感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四姨娘，要想保住你肚里的孩子，就要更注意些罢。”姜遥站起身来，“四姨娘应该不爱花吧？怎么屋里又摆了盆七塔星？”
密集的叶子，白花点点缀缀，倒是迷人。
秦二娘大惊失色：“四小姐是说这花有问题？可是大夫说过无碍的。”
姜遥摇头：“这花确实是无碍。”
秦二娘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姜遥说：“七塔星看似无味无香，实际却是最香不过了。”姜遥拿起茶杯，将茶水往花中一撒，“四姨娘来看看罢。”
秦二娘走了过去，便觉得芳香扑鼻，脸色一白：“四小姐……”
“七塔星最忌茶，这香气可是毒药。”姜遥说道：“七塔星本就有香，你嗅不到罢了，香味渗进这茶水里……四姨娘可明白了？”
秦二娘脸上惨白如纸，是毒定是对胎儿有害，她抚着胸口喘气道：“这毒可有解？”
“不是剧毒，四姨娘以后戒了茶水便是，三五年过后，便可全解了。”
“四小姐又是怎么知晓的？”秦二娘心有余悸，幸亏今日请来了姜遥。
姜遥笑而不答：“四姨娘给了我娘亲的消息，我自是要投桃报李。”
秦二娘倒没追根问底，任谁都有那么一两个秘密，不见得别人一问就全告与你：“如此实在是要谢过四小姐了。”
“想来四姨娘院子也有事忙了，姜遥便不打扰了。”姜遥牵着弟弟的手道：“四姨娘安心养胎，我与弟弟都不会是你的阻碍，你想要的自己去争，莫要有不该有的想法。”
秦二娘莞尔一笑：“我自是明白，令弟聪明伶俐，自是不会拘在这小小的太尉府。”
姜遥满意地出了门。
“姐姐有说慌哦。”院外，弟弟嘟着嘴，眼巴巴地看着姜遥说道。
姜遥听了好笑：“姐姐哪里说谎了？”
“你说三五年。”
姜遥停下脚步，若有所思：“阿弟知道怎么回事？”
阿弟乐呵呵一笑：“不知道。”
姜遥本以为弟弟只是碰巧猜到，但事情似乎不在她的了解之内。三五年确实是谎言，那茶停上一年半载，撤了花，体内毒素自会慢慢减去，无需药物治疗。很久前七塔星说与她听的，弟弟不可能知道，但他却偏偏知道自己撒了谎，还有那来请她的小丫头也是……
“姐姐怎么这样看着我？”阿弟疑惑道。
“只是觉得阿弟好厉害，知道姐姐撒谎了。”姜遥捋了下弟弟额前碎发，不管怎样都好，弟弟生来便是不同于常人的。
“那当然了，我都可以感觉得到的。”阿弟昂着头，傲娇地说道：“等我长大了，一定更厉害，那就可以换我保护姐姐了。”
感觉……
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飘过，姜遥一下子抓不住。
“那四姨娘有没有撒谎呢？”姜遥柔声问道。
“没有呢。”
姜遥一笑，尽快把事情处理好，离开这潭浑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