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下午三点半钟.省委督查室的楼道里很冷清.原來人來人往的各个办公室.半天也不见有人经过.除了田裕民的那间办公室的房门微微敞开外.其他的办公室房门都是紧闭着的.
时令早已入秋.楼下的两棵上百年树龄的大桂花树.正茂盛地开着桂花.散发出沁人的清香.若是办公室的主人在家.他们自会开门开窗.享受着这天然的香气.
督查室集体卫生间里忽地传來一声咳嗽.随后便是哗哗的水声.过了一会.穿着一身笔挺西服的田裕民.面色凝重地从里面走出來.虽然他的脚步放得很轻.但空旷的走廊里还是响起一阵‘哒哒’声.田裕民拉开办公室的房门.迈步走了进去.轻轻带上房门.
这两天督查室的任务很多.除了田裕民之外.大家都忙得双脚不能沾地.
肖志宏手下的大红人.督查室副主任孙会贡带队去参加由省委督查室.省政府督查室、省环保总局、省监察厅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到全省各地市进行“关闭‘五小’企业”工作的督察核查.估计要在下边巡视督查二十來天.
另外一位副主任贾希望与几位副调研员也很忙.他们刚刚结束对市内各区固定资产投资情况的督察.就在今天上午接到新的任务.早晨十点多钟就又离开办公室.带着余下的几组人分赴各地.督查全省县域经济现场会精神贯彻落实的情况.
省委督查室业务繁忙.肖志宏这些天的心思好像沒集中到工作中去.
省委督查室不少人能看出來.肖志宏这些天的心情似乎很糟糕.脸色里透着一丝苍白.总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时常在讲话的时候突然走神.脾气也比平时暴躁许多.这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他越是这样.众人就越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这位白面书生.所以大家都巴不得在这时候出差.免得一不小心.行为稍不检点.让领导抓个现行.成了领导的出气筒.
田裕民也不例外.这几天他言谈举止加倍小心.唯恐被对方揪住小辫子当众整治一顿.那实在是太沒面子了.他也想找个由头出去转悠些日子.过过当钦差大臣的瘾.可惜肖志宏不给他这个机会.
在吃过午饭.肖志宏在几间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之后.他自己也领着秘书急匆匆地离开了.偌大个督查室里除了接电话的小顾外.就剩下田裕民一个领导.待在办公室里看家护院.这沒人安排.可是田裕民自觉自愿的无奈之举.
自从田裕民來到督查室后.如沒有特殊情况.肖志宏根本就不和他照面.即便是在走廊里遇到.田裕民主动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回应.
这无疑是一种很明确的信号.现在.几乎督查室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肖主任对新來的田副主任有看法.还不是一般的看法.而是相当相当地不满.
在单位.一把手领导的态度往往就是晴雨表.
于是.这些天往田裕民这边走动的年轻人已经少了很多.当田裕民端着茶杯走进各个科室的时候.众人也都有意无意地躲着他.眼神里露出复杂的目光.即便是王一波.也开始明面上疏远了他.田裕民的光辉历史毕竟是在青山.官场上起步不凡.后來平凡的事例.实在是太多了.大家可不愿意跟着一个前途暗淡的副主任.过多地浪费时间.
田裕民的下层路线.沒走多久.就已经宣告失败.他现在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就是孤立无援.督查室的这间办公室.已经是最冷清的房间了.在机关单位里.哪间办公室里沒了人气.就基本上可以断定.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沒了前景.
很不幸.刚刚來到新单位.田裕民就被列为本年度在五号楼办公的人里.最沒有希望的两个副处级领导之一.另外一个前景不佳的领导.机关服务中心的邢副处长.邢副处长一辈子勤勤恳恳工作.老老实实做人.为领导们服务了大半辈子.临到快要退休了.也沒能把处字前面那个‘副’字去掉.实在是太窝囊了.
这世上沒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沒有无缘无故的恨.
肖志宏这种做法.显然已经说明.他不仅仅是对田裕民这个空降兵不感冒.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原因.但田裕民想來想去.也搞不清楚问題到底出在哪里.两人之前隔着几百里地.即便是田裕民想得罪这位省委办公厅副主任.那也得有机会才成啊.
要说是來了之后出的问題.那就更加不可能了.自从调到省委督查室以后.田裕民并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更沒有在底下流露出丝毫的不满情绪.一直安分守己.深居简出.可沒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况且.肖志宏可是副厅级干部.在省委要害部门任第一责任人.按常理來说.他做事应该四平八稳.即便是对某人有看法.也不会轻易让人看出來.这样反常的举动.只能说明问題很严重.
估计.问題出在田裕民父亲古德贵那边.可仔细一想.沒理由呀.若是田裕民父亲与他有过节.想必他一定不会安排自己在肖志宏手下当差.
田裕民实在是想不通.于是皱着眉头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烟灰缸.把里面满满的烟头倒进垃圾桶里.这才坐回椅子上.拿起一张当天的吴都早报.‘哗啦啦’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可沒看进去几个字.他把报纸团成一个纸团.随手扔到废纸篓里.
既然想不明白.就先放一放.时间久了.真相自然会跳出來.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沉住气.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他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但是从肖志宏最近的表现上來看.这位督查室的当家人.他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估计也遇到麻烦了.这让田裕民心里多少得到了点安慰.
田裕民坐在办公桌后.翻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肖志宏的头像.那是一个阴谋家的形象.田裕民提笔在那张头像下面做了注释：“人品有问題.”
阿Q的精神胜利法.果然是好东西.拿着这张纸看了半天.感觉念头通达不少.胸中一股不平之气终于消失殆尽.田裕民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水.把茶杯放下.伸手将面前这张白纸揉成纸团.丢到垃圾桶里.
田裕民抽出一颗烟來.点燃后.田裕民深深地吸一口.然后悠闲地吐出漂亮的烟圈
快到下班的时候.田裕民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來.他十分迫切地拿起听筒.期盼着是组织的召唤.
沒想到.电话居然是张怡然打來的.
张怡然那天和田裕民才见一面.就暗生情愫.这些天.她茶饭不思.眼中老是晃荡着田裕民的英武模样.实在忍受不住.就主动向田裕民打了电话道：“田主任吗.我是团省委的张怡然.有空一起去恬然居聚聚吗.”.
田裕民接到这个电话.虽然略感失望.可既是美女相邀.又是在怡然居.他当然欣喜若狂.可他偏偏沒个正形.打趣道：“怎么.美女请客.我自是却之不恭.一定捧场.”
那边.张怡然自是十分高兴.田裕民越是这样.她越是高兴.大学毕业后.别人给她介绍过几个男朋友.了解了她的身世后.哪一个和她交往.都是小心翼翼的.交往时.那份小心翼翼.让张怡然浑身不自在.不久都告吹了.全是张怡然提出來分手的.今天.田裕民这副大咧咧的样子.让张怡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田裕民的失礼.反而越发觉得田裕民格外可爱.
下班后.田裕民出了省委大院.在路上拦了一辆红色夏利车.坐上车以后.直奔两人约定的恬然居方向驶去.
田裕民坐在副驾驶位上.摇开车窗.将头探出窗外.盯着远处龟山电视塔那高耸的塔尖.这时在田裕民眼里.那塔尖就如高不可及的权杖.在夕阳的照射下.平添了一身金黄的色彩.就像一根金色的权杖.
田裕民默默地注视着那高耸入云的权杖.心中升起一种幻觉.似乎只有将它牢牢握在手中.才能真正改变自己和其他人的命运.他这时才深深感到难以融入省委督查室这个集体的一种悲哀.
在官场上.若是一步落后.就会步步落后.若是他在这儿耽搁过久.只怕他田裕民才进省委督查室的那种雄心大志.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消磨殆尽.
车子路过第十七小学附近.田裕民突然发现.前方十几米处的马路中间.正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女孩.这女孩约有三四岁光景.年纪虽小.脸蛋却极如粉雕玉琢般.极为精致.头上梳着漂亮的发髻.田裕民感觉到这个小女孩有点面熟.
此时來來往往的车辆飞快地从他身边驶过.小女孩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站在原地哇哇大哭.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