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大学士郭焱躺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听到一个轻盈的脚步声向他走来,随着沙沙的衣裙摩挲声,一股若有若无的兰香拂过他的鼻尖,显然那女孩蹲在了他身边,但是下一刻,清泠的女孩声音却让他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请这位公公帮忙解开郭阁老的衣领,露出脖颈和腋窝部位,好让民女下针。http:///”
“诺。”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下一刻,郭焱就感觉到一只冷冰冰的手伸到他的脖颈处,开始解他衣襟的扣子。
随着那冷冰冰的触感在他脖颈上蔓延,郭焱突然魂飞魄散的想起:那个现在被押送到宫门口的孙子羽,正是为了替靖远将军元洁生鸣冤,才被下到诏狱的,这个杨月晗是孙子羽夫人的徒弟,现在又不怀好意的提出来要给他施针,难不成是想趁着这个乱局,一针结果了他?!
想到这里,郭焱再也躺不住了:那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娇滴滴的,方才却一针害死天佑帝都不眨眼,自己这个阁老再尊贵,还能尊贵过皇上去?
“咕嘟……”
郭焱再不敢迟疑,脑袋随着太监的手一歪,喉结大大的滑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无神的望望四周,一副茫然的神情。
“呀!”那太监尖声喊道:“主子,郭阁老醒了!”
“醒了就好。”夜鹏璋似笑非笑的开口,看了看蒋景山,蒋景山立刻趋前几步,弯腰去扶郭焱:“湖垸公,现在好些了吧?仆与青州公还等着湖垸公来草拟遗诏呢。”
郭焱挤出几滴眼泪:“遗诏不立,先帝之灵不安,仆纵然一把朽骨,又岂敢疏懒……”
嘴上说着话,郭焱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一眼已经退到一侧的月晗,只见伊人盈盈而立,温婉安雅,丝毫看不出方才意图趁乱行凶的端倪。
在四皇子夜鹏璋虎视眈眈的目光下,郭焱心里叹口气,不敢再拖延时间,颤巍巍的站起来,向在场诸人拱了拱手,就准备和蒋景山、何敦平一起退下去拟遗诏。
“且慢!”一直保持沉默、瘫软在椅子上的齐国长公主忽然开口了。
屋里气氛一下子安静下去,四皇子夜鹏璋不耐烦的看向齐国长公主:“七姑姑你又有什么事?”
齐国长公主秀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的微笑:“方才老四你对各府家事都如数家珍,我这个当姑姑的正想问问你,我家娟儿前些日子顽皮,溜出府去玩耍,我正让人到处找呢,不知道你有没有找到我家娟儿?”
夜鹏璋闻言一怔:“柳娟儿?”这些日子他悄悄吩咐手下暗卫控制各府公主、大臣的隐私或亲近之人,以便紧急关头能用来要挟众人,因此也让侍卫留心过柳娟儿的踪迹,但是侍卫在京城寻了几日,都没有找到,他听了也就作罢了:毕竟齐国长公主夫君早逝,又没有子嗣,性子一向洒脱的很,那柳娟儿毕竟不是亲生女儿,估计即使抓住了也没啥太大意义,就没费太大心思。
看到他茫然的神情,齐国长公主脸上嘲讽的笑意更深了:“哦,不知道就算了,这丫头一向疯癫的很,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夜鹏璋吸一口气,转头用眼神催促蒋景山三人快去拟遗诏。
当蒋景山三人已经走到寝宫门口的时候,齐国长公主忽然又开口道:“哦,对了。”
“又怎么了?!”夜鹏璋的耐心快被磨没了。
齐国长公主从袖子里抽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慢条斯理的开口:“刚刚想起来,要说圣旨,我这儿倒是有一卷。”
“哧……”
乾清宫里,一片倒吸冷气声,众人目光齐刷刷的投向齐国长公主,四皇子夜鹏璋、荣妃、蒋景山等人的脸色则都变了:“你哪来的旨意?!”
齐国长公主缓缓坐直了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原本带着嘲讽笑意的脸色,这会儿却变得肃然无比,浑身上下,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目光冷厉如刀,扫过夜鹏璋、荣妃等人:“圣旨在此,还不接旨?!”
荣妃一看齐国长公主的脸色,就暗道不妙,眼看自家儿子没说话,她忍不住疾呼道:“你这是矫诏!”
文渊阁大学士蒋景山也沉下了脸色:“公主殿下,不经凤阁鸾台,何以为诏?皇上昏迷几日来,文渊阁并没有接到什么诏书,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您手里?”说着他望向郭焱:“郭阁老,你说呢?”
郭焱微微迟疑一下,点头道:“据仆所知,中书省近日也没有接到什么诏令。”
齐国长公主见他们一上来就想直接否定这份诏书的真实性,不由冷冷一笑:“不经凤阁鸾台何以为诏?两位阁老,你们是忘了还有‘中旨’这一说吧?”
成妃、安国公主和众多皇子顿时都精神一震:要知道这大燕朝的圣旨分为两种,一种是“诏令”,由皇帝下发,经过文渊阁和中书省讨论后,确认无异议,再颁布天下,这是对君权的一种限制,避免皇上出现大的纰漏;但除此之外,却还有一种形式,是所谓“中旨”,也就是皇帝不需要经过大臣讨论,直接下发的旨意。
平常出于对阁老重臣的尊重,皇上下旨一般都是采取“诏令”的形式,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中旨”这种形式不存在。而一旦皇上发出中旨,那内阁和百官,就都只有俯首听令的份!
眼见蒋景山等人哑然,齐国长公主已经带着一身杀气,庄重的展开了手中那份明黄色的中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推恩加秩顾朝廷之懿典,恪尽职守乃臣子之己任,今逢圣体欠安,即有跳梁鬼蜮,潜通内廷,勾结皇子,罔顾君臣之义,负弃君父天恩,暗行不轨之事,圣上震怒,着齐国长公主夜寰、虎贲军余盛元、苍梧军薛思旭奉旨平乱,如有阻挡者格杀勿论,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