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人比黄花瘦的女子,在一个宫娥的引领下,缓缓走进乾清宫,月晗眨了眨眼睛,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泪珠控制不住的滑落了下来。
芸姑跟着那身姿袅娜的宫女,一步步走进乾清宫,她在暗无天日的诏狱里待了三个多月,今天突然被带出来,匆匆梳洗过后,就被人带进皇宫之中,还说要让她给皇上看病,这突如其来的遭遇,让她如同坠入梦中,神情冷然中带着隐藏不住的惶惑。
带着这种惶惑的心情,她走入乾清宫,在宫娥的指点下,乖乖跪下给里面花团锦簇的一群人跪下请安:无论她骨子里如何清高冷淡,但是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她还是不得不收敛起锋芒,尤其,心里还牵挂着孙子羽,她更是逼着自己不敢任意妄为。
“师傅!”一声清泠动人的呼唤声,忽然带着微微的颤抖响起来,下一刻,一个清丽的身影跪在了她的面前:“师傅!”
芸姑惊讶的抬起头,看到又哭又笑看着自己的月晗,她傻傻的怔了一会儿,才轻轻唤了一声“月晗?”
“嗯,是我,是我!”月晗发现芸姑师傅那张一向如同万年寒冰的脸,这会儿居然也激动的嘴角颤抖眼眶红润,她不由心里更酸涩了,师徒俩就那么面对面跪在地上,要不是顾忌着周围有那么多妃嫔皇子、内阁大臣,只怕早就抱到一起痛哭一场了!
这师徒重逢的一幕,让几位高贵的女眷也不由唏嘘不已,贵妃娘娘用帕子擦擦眼角,才开口道:“小神医,快请你师傅起来,去给皇上看病吧。”
“是,”月晗忙答应一声,跪着转身,变成了稍稍跪在芸姑身后,一起朝向贵妃的姿势,借着转身的动作,月晗长袖下的手已经悄悄按在了芸姑手上,飞快的捻一下,示意芸姑不要莽撞,她则恭恭敬敬的开口:“贵妃娘娘容禀:民女师傅刚刚出狱,如今瘦弱不堪,此时给皇上看病,只怕一来体力或有不支,二来还不了解病情,也不敢贸然施治,故而请娘娘暂缓一个时辰,容民女将前因后果告知芸姑师傅,也让芸姑师傅稍稍调息一下,再给皇上施治。”
这番话合情合理,芸姑见众人都望向她,就也跟着月晗的样子磕了一个头,稍显生硬的附和:“请娘娘恩典。”
“好吧,”贵妃娘娘尽管心急如焚,但也知道月晗说的没错,只能点头答应:“来人,带小神医和她师傅去偏殿,茶果伺候,皇上这边,太医院诸御医一定要小心看护。”
众人齐齐答应,月晗这才扶着芸姑从地上站起来,跟着一个宫娥进了乾清宫正殿旁边一个小小的净室里。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还有,孙子羽呢,你为什么不把他也救出来?!”
一待净室里没有了闲杂人等,芸姑就迫不及待的看向月晗:“还有,皇帝老子病了,怎么会让我一个小小医女来治?天下名医那么多,那去传旨的公公竟然说什么只有我能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别的不说,就算是天下名医都死绝了,也还有一个孙子羽医术比我高吧?!”
听到芸姑那一贯的好话也能说得很刻薄的腔调,月晗头一次觉得这种刻薄都很好听,不由含笑道:“师傅别急,容我慢慢告诉您。”
说着,月晗先从贴身瓷瓶里倒出三粒“益中丸”,让芸姑服了补充元气,又细细检视芸姑一番,发现芸姑虽然瘦了一大圈,但好在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这才放下心来,捡着重要的把如今的情形和芸姑说了一边。
芸姑越听越是瞪大了眼睛,最后干脆摇手摆住月晗的叙述:“你先打住!让我在皇帝老儿的百会穴下针?你想让我谋刺皇上吗?”
“嘘!”月晗不得不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师傅慎言,这可是皇宫,徒儿还指望咱们都能竖着走出去呢!”
芸姑撇撇嘴,还是压低了声音:“还有,你既然说皇上身上的疼痛不时转移地方,那怎么能针灸解决?反正你解释不清楚之前,我是不会下针的。”
月晗点点头,看看空旷的净室,她还是很谨慎的附身到芸姑耳边,轻声说道:“师傅,先说在百会穴下针,其实我不要您刺入多深,只要针尖刺入两分就可以,最主要的,是靠针尖带进去化瘀消肿的药物,让皇上吸收,所以与其说是针灸,不如说是打针。”
“打针?”芸姑疑惑的望望月晗。
月晗继续轻声道:“至于皇上全身随时可能会疼痛,这个其实也很好解决,您针灸他的‘阿是穴’就好,连续三天,症状就会基本消失。”
芸姑惊讶的摇摇头:“我学了这么多年医术,从来不知道人身上还有阿是穴!”
月晗坦然道:“师傅,阿是穴又叫‘无定穴’,就是一个没有固定位置的穴位,它的取穴方法就是以痛为腧,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以痛为输,燔针劫刺即可。”
芸姑震惊的望着月晗:“你发现了前人未发现的穴位?!”
月晗不由俏脸一红:“这不是月晗的功劳……”
但芸姑却领会错了她的意思,震惊的想了一会儿,她才突然站起来:“既然是你发现的穴位,就应该由你去扬名!我没有本事救人,就不会抢你的功劳!不然我即使因此脱罪也良心不安,你还是让他们把我重新关回诏狱去吧,起码那里离孙子羽近点儿!”
“师傅,”月晗面对这么臭脾气的师傅,早已经养成了轻松对付她的习惯,那就是一招秘诀:“你要是想救孙先生,那就要听我安排。”
芸姑迈出去的脚步果然乖乖停下了:“真的能救他?”
月晗肯定的点点头,敛衽给芸姑跪下了:“求师傅看在苍生社稷的份上,看在孙先生的面子上,配合徒儿做好这件事。”
芸姑默然良久,终于把月晗扶了起来:“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我不喜欢抢人家功劳。”
月晗破涕为笑:“如果没有师傅和孙先生六年教导,月晗哪有今天的机会?再说,如果不是月晗填了那首《满江红》,托您和孙先生来京里传唱,你们又怎么会沦落诏狱……”
芸姑脸上的线条彻底柔和下来:“不是你的原因,他爱进京鸣冤,爱营救元大将军,我陪着就是,倒是难为你一个小姑娘家,却为了就我们费尽心思……不过,你如今医术怎么会这么高了,连为师也有所不及……”
“咳咳,”月晗没法解释自己是把后世的医术提前了几百年拿来用了,只能掩口浅笑:“师傅难道没听过荀子的话:‘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芸姑的脸顿时又垮下来了:“你要是想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就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