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听说邱太医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一倍有余的御医,竟然要拜自己为师,月晗吓得忙摆手闪开:“使不得是不得,邱太医您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千万不要拜我为师!”
齐国长公主素来性子爽利,又惦记着她在宫里昏迷不醒的皇帝兄长,因此不耐烦的拽着月晗就走:“有什么使不得,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既然闻道不如你,术业也不如你,拜你为师也是应该的!”
月晗苦笑,身不由己的被齐国长公主拽出屋去,歉意的回头看看那邱太医,却见邱太医被长公主寒碜成这样也不生气,反而喜滋滋的抱着药箱跟在后面,一迭声的答应:“对对对,公主殿下说得对!”看来这邱太医果然是个爱医成痴的人。/
宫里派出的轿子早已经在二门外等候,长公主拉着月晗的手就上了轿,两人坐下,长公主似乎咬了咬牙,才开口道:“你若是……若是能救治好我皇兄,我就不再掺合你跟鹏轩、还有元修之间的事儿!”
坐在锦凳上的月晗闻声,咬了咬唇,轻声道:“谢过殿下。”
长公主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答应,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就抿着唇望向轿子外面,不说话了。
齐国长公主和皇帝兄妹俩感情一直不错,因此当年公主下嫁柳家的时候,皇上特命工部就在禁宫附近修建了公主府,也幸而如此,月晗在公主府被考校、建言用葱管给皇帝导尿的事儿,都飞快的传到宫里,现在长公主带着月晗进宫,因为心急,长公主一路催着小太监抬着轿子快跑,到了宫门口,又早有乾清宫的太监带了肩舆在门口接应,居然只用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就把她们给送到了乾清宫门口,倒把那抱着药箱一路小跑的邱太医给累的差点趴下。
这还是月晗第一次来到乾清宫,而且还破例享受了肩舆入宫的殊荣,但是一进入宫门,她就被那种压抑的气氛所感染了,而齐国长公主脸上的焦躁和哀伤,更是掩饰不住。
当下两个人等待通报之后,进了乾清宫,径直来到皇帝的寝室外,月晗只见几个彩绣辉煌的贵妇、还有大大小小近二十位皇子都待在那里,此外还有四位穿着红蟒衣的内阁大学士,把原本宽敞的屋子也挤得满满当当的,幸好现在天大地大都不如给皇帝治病这件事情大,不然这么多贵人在这里,光挨个磕头请安就够让月晗磕上半天的。
不过就那么一瞥的功夫,月晗已经发现,三皇子夜鹏轩正站在一众皇子当中,眼神幽暗的注视着月晗,在和月晗眼光对视的那一刻,夜鹏轩微不可见的点点了头。
“你就是三皇子推荐的那个小神医?”坐在正中、团团脸的一位娘娘打量一下月晗,开口了:“方才那……那给陛下……的法子,就是你想出来的?”
“回贵妃娘娘的话,正是这个女子。”夜鹏轩作了一个揖,然后转头吩咐小孩子一样吩咐月晗:“快给贵妃娘娘请安。”
月晗忙乖乖跪下:“民女杨月晗,给贵妃娘娘请安,回娘娘的话,方才治疗陛下癃闭之症的法子,是民女道听途说而来的,不敢居功。”
贵妃性子似乎颇为和善,见月晗恭谨守礼,她原本满是忧愁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你也不必过谦,本朝也出过医术高明的医女,但是像你这样,能让三位太医都甘拜下风的却是前所未有。你且进去给皇上诊治一番,如果能救醒皇上,皇家一定不会亏待你。”
说着,贵妃又看向旁边一个蟒衣太监:“杨全,你是皇上的近侍,把皇上的症状再跟这小神医说一下。”
“是。”那曾经在景嫔宫里见过月晗的杨公公,这会儿一双眼睛已经哭的通红,看起来倒比在场的诸多皇子更为伤心。他躬身应了贵妃的谕旨后,吸了吸鼻子,就转向月晗,刚要开口,却见月晗俯身向着贵妃请求道:“娘娘容禀,民女听闻皇上昏迷已经四天有余,因此斗胆想先探视过龙体,再听杨公公告知皇上昏迷前的情况,两相比较再下诊断,请娘娘恩准。”
贵妃点点头:“也好,皇上这些日子水米不进,你先去瞧瞧吧。”
当下那杨全公公亲自引着月晗、还有抱着药箱的邱太医进了皇上的寝宫,月晗只见寝宫正中摆着一张巨大的金丝楠木围廊式垂花柱拔步床,床上四周帷幕低垂,八个宫娥守在帷幕外,那位先前带着“葱管导尿”法子赶回来的崔太医,这会儿正守在床旁边。
看到月晗进来,那崔太医连忙站起来,轻声道:“方才万岁爷癃闭之症已经缓解,肚腹消胀了,只是还是昏迷不醒,而且隔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就会皱眉呼一声痛。”
月晗轻轻点头道谢,然后请那位杨公公将窗前帷幕轻轻撩开:只见那位前些日子出现在丽正宫时,还不怒自威的天佑帝,现在却静静躺在明黄色的被褥里,只露出一张胡子拉碴、消瘦的脸,他双目紧紧闭着,即使是昏迷中,眉头还是皱着,被帷幕笼罩的一张脸望其来颇为阴沉。
月晗不像御医那样有功名,因此杨公公命人取过一个锦垫放在床下踏板上,让月晗跪下诊治的时候,不至于膝盖太过硌得慌,又轻声道:“万岁爷昏睡着,杨姑娘你也不用行那三跪九叩的虚礼了,直接上来给皇上试脉吧。”
月晗平生还是第一次要给人跪着诊病,心里一边暗骂万恶的旧制度,一边只能乖乖上前跪下,等杨公公将天佑帝一只手小心翼翼的从锦被里拿出来,垫着锦帕放好,她才能伸出手,按住天佑帝尺寸间脉搏,闭目凝神诊脉。
片刻之后,月晗收回手,示意杨公公再将天佑帝另外一只手请出来,没想到这次杨公公刚一碰天佑帝的右手,昏迷中的天佑帝忽然就身子猛地一颤,嘴里发出“嘶”一声低弱的痛呼!似乎被杨公公针刺了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月晗顾不得避忌,已经抢先伸手去按住天佑帝右手的脉息,凝神抓住天佑帝这一瞬间脉息的变化。
那疼痛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天佑帝很快又安静下去,但虚弱苍白的脸上,却渗出了几滴汗珠。
崔太医等月晗收回手来,才小声道:“先前也是这样的情形。”
月晗娥眉紧蹙,想了一下,又试探的去按方才杨公公碰到的那处地方,但是这一次,昏迷中天佑帝却没有任何反应了。
杨公公惶恐的小声道:“奴婢方才也是小心翼翼的,没敢捏痛万岁爷。”
月晗点点头,凝神沉思一下,又试着按了几下天佑帝手腕周围其他几个穴道,但是天佑帝却都没有反应了。
邱太医和崔太医一直紧张的看着这一幕,见月晗娥眉越蹙越紧,邱太医不由抬起衣袖擦了擦汗。
月晗收敛心神,转而细细试天佑帝右手的脉息,这一次,她有意拖延时间,试的时间特别长,果然过了大概一盏茶左右的功夫,昏迷中的天佑帝身子又是一颤,这一次虽然没有呼出痛来,但是痛苦的神情却不是作伪。
月晗出手如电,顺着天佑帝的右手腕向上连按几处穴道,当一直到肘关节部位的时候,天佑帝突然又是一阵战栗!
月晗忙收回手,天佑帝渐渐重新安静下来……
月晗收回手,跪在那里垂首调匀呼吸,默默等了片刻,计算着差不多又快到一盏茶的功夫了,她抬起头望向杨公公,沉声道:“公公,请把万岁爷的右胳膊整个露出来。”
“这,”杨公公愕然一下:“这于礼不合吧?”
但在月晗那双清亮的眸子注视下,杨公公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把盖在天佑帝右胳膊上的锦被往上掖了掖,把天佑帝的右胳膊露出来。
他的手刚要离开天佑帝的肩部,昏迷中的天佑帝突然又是“嘶”一声痛呼!
这下子可把杨公公给吓坏了,他赶紧退后一步,连声道:“奴婢真的没有下重手!”
眼见这位大内总管都给吓着了,月晗不得不出声安慰他:“应该是万岁爷体内有一股邪气在流动,时时发作,恰好与公公的动作遇上了而已,公公不必紧张。”
“不紧张,不紧张。”杨公公打着哈哈,但却不由自主的抬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开玩笑,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把皇帝连掐痛两次,那轻则廷杖,重则掉头啊!
到这时候,月晗已经进来时间不短了,不能再继续留在皇帝寝宫,因此她向杨公公微微点头示意,就从锦垫上站起来,跟着杨公公重新回到外室。
“怎么样?”
“万岁爷怎么样?”
“你可有办法?”
月晗和杨公公一走出寝宫,就被各色人等和各种问题给包围了起来,那情形,丝毫不亚于刚走出手术室的医生被病人家属包围。
幸而,在这里目前还是贵妃娘娘说了算,因此众人聒噪一阵,却也不敢太缠着月晗,又都纷纷退开,看月晗跪下给贵妃回话。
“皇上的病……怎么样?”
贵妃娘娘的声音里也带着几丝颤抖。
月晗深深磕一个头,语调清泠的开口:“回娘娘的话,民女以为,皇上的病还事有可为,只是,民女有一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