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飒飒寒风吹过,牡丹花馥郁的香气从春满居的院子里吹进正堂,香气浓郁的让人的头脑都有些晕晕沉沉的。
长公主静静的审视着月晗,那么一番长篇大论、陈年隐情倾泻出来,显然让月晗一时间有些恍惚,在牡丹花香里,月晗依稀看到曾经那个一心想爬上去做正室的女人,怀揣着火热的野心或者说梦想进府,却很快被冷冰冰的现实打倒在地,最后身败名裂,死的悄无声息,要不是齐国长公主出于对驸马的愧疚留下了她的女儿,只怕她连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一丝一毫信息都消散无踪……
左姑姑侍立在长公主身后,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敬仰:还是公主高明啊,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可比直白的去威胁谢月晗好多了!哼!我们家姑娘是公主养女,驸马留下的唯一骨血,算起来也是郡主的身份,自然是要做正室的,你不知难而退的话,就等着被收拾吧!
“这院子里的牡丹,基本都是霍姨娘当年千方百计搜求回来的,”长公主的声音又缓缓在室内流淌:“可惜斯人已逝,这满园花香,也与她无关了。”长公主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淡淡的嘲讽之意:“如果她知道,后来有无数人都称颂,说这些牡丹与我才相衬,不知道她在九泉之下,会不会痛哭流涕?”
月晗下意识的望望长公主裙子上巧手绣制、肆意盛开的牡丹花,的确,一介小门小户出身的妾室,和金枝玉叶的公主相比,谁才是真正国色天香的牡丹,不言而喻……
“敢问殿下,元修何在?”不知过了多久,月晗的声音终于有些飘忽的响起,却不是痛哭流涕的悔过,而是询问元修的去向。
长公主脸上闪过一丝波动,随即就低下头,拨弄着自己长长的指套,回答道:“西南大营那边传来消息,郫秋部的首领愿意进京为元大将军作证,证明元大将军曾经分别交给他和另外十个部落的首领各两万两银子,帮助他们疏通道路、并要求他们跟朝廷保持一致。不过,从西南到京城两千余里路,元修怕有人不愿意看到这位首领进京作证,所以亲自去西南接这位部落首领了。”
“什么时候去的?”月晗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失声问道。
长公主看看她:“已经走了有一个月了,”顿了顿,长公主又开口道:“娟儿那个傻丫头,知道这一趟凶险万分,哭着来求我,非得陪元修一起去,元修也感动于娟儿的千里相随一片痴心,所以答应了。不过你放心,我还给她们拨了二十个武艺高强的侍卫护送,自然会保证他俩的安全。”
月晗心里闪过一阵酸涩:不知道元修是不是在听说三皇子看中她之后,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离开京城,并且是带着另外一个爱慕他的女孩离开京城……怪不得这些日子一来,她望穿秋水,都再没有元修的一丝消息……
勉强压下这阵酸涩,月晗稳住声音开口道:“那西南距今两千余里,殿下又是怎么判断出,真的有一个郫秋部首领愿意作证?而不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长公主脸上肌肉一紧,但随即嗤笑道:“这你不用瞎操心,消息是元大将军最信赖的副将胡万清传过来的,元墨在西南时,也和那位首领打过交道,知道对方是一个心肠火热的汉子。”
月晗下意识的咬住唇瓣:听起来一切事情都顺理成章,但是她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难道,真的是自己对元修的离去太过在意,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长公主被月晗一问,其实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虽然她之前也通过自己在西北的关系,反复求证过,但是世事无绝对啊!
想到这里,长公主一时间也没有了继续长篇大论训导月晗的兴致,但面上还是一派智珠在握的神情,挥挥手道:“没有其他事情,你就回去吧,安心在侯府待选就是。有些事情,没有缘分的,就不要强求了。”
这最后几个字,一字一句打在月晗身上,如同六月天里一场冰雹,听得左姑姑心里畅快不已,打的月晗却心脏如坠冰窟……
她面色黯然的迟疑了片刻,不知何时,苍白的指甲已经将手心掐破了,渗出来的血和刺痛感,总算让她的神智稍稍恢复,她和元修之间,不过是有缘无分,还是能终成眷属,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事,需要她向不相干的外人交代吗?
月晗目光清冷,望望坐在上首的长公主,又扫过一脸快意的左姑姑,一字一句的轻声道:“民女,多谢殿下教诲……民女现在只祈祷,元公子和柳姑娘能平安回京。”
说着,月晗转头看看那满院牡丹花,嘴角泛起淡淡一丝笑意:“其实何必在意天下人如何评论呢,在柳驸马的心里,谁是真正的牡丹,才最重要吧。”
“放肆!”左姑姑被月晗大胆的言论惊得差点掉了下巴,随即就大喝起来:“你竟敢出言不逊污蔑公主!”
月晗福身行礼,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却没什么畏惧之色:“民女一家之见而已,姑姑何必生气。”
长公主显然也没想到月晗敢出言如此大胆,但她随即就把更不满的目光投向身边的左姑姑:笨蛋,人家还只是一句评论,你直接一蹦三尺高,分明是觉得在过世的柳驸马心里,人如牡丹的还是霍姨娘啊!
左姑姑也意识到自己冒失了,承受着长公主不满的目光,她只能硬着头皮冲月晗吼道:“还不自己掌嘴!不然我把你交到有司惩罚,你要知道一旦被有司惩罚,你就会直接被剥夺了选秀的名额!”
“嗯……”长公主已经无奈的去抚自己的额头了,心里呻吟:你猪啊!你看这丫头的样子,像是眼巴巴想去参加选秀的吗?要是真被剥夺了选秀名额,只怕她谢你都来不及呢!
不忍心看自家这个忠心却直脾气的丫头继续嚷嚷,长公主终于开口向月晗道:“你胆子确实够大的,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元修面前的牡丹,就只能有一株,那就是娟儿!”
月晗没再说话,又盈盈向公主行了一礼,然后退出春满居正室,才转身向外走去。
虽然方才一副强项的样子,但其实转过头的那一刻,月晗眼中的泪就再也忍不住,很快汹涌的落了下来,但是她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正厅里,长公主遥遥望着那袅娜的身影渐渐远去,终于幽幽叹息一声:“小左,你说,谁才是驸马心里的牡丹?”
……
已经走到春满居院子里的月晗,自然不知道在她身后,长公主和左姑姑的对话。事实上,她已经自顾不暇了,来到这个时空六年后,她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珠滚滚而下,难得的失态了!
元修,你这个王八蛋!你居然连一个让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带着别的女孩卿卿我我千里相随!笨蛋!你觉得哪个女孩子都会对皇家王子投怀送抱吗?!你不知道我寄人篱下,不可能直接跳出来去打一位皇子的脸吗?你前头刚表示喜欢我,转头就不问青红皂白,更没想过帮我遮风挡雨,带着别的女孩子就走了!你这个笨蛋,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心里埋怨着,月晗眼泪落得更急了:这一去,关山万里,险阻重重,谁知道他一路能不能平安?过完年,自己就要进宫选秀了,西南大营距今两千余里,他又有美人相伴,怎么能赶得回来?难道这一生,真的就要宫墙隐隐,再见无期吗?
早知来此要伤心,不如当初不相思……
心里一个个念头纷繁断肠,脸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直滑落,月晗有些木然的穿过那一丛丛一簇簇的牡丹,一直走到春满居的院门口,才望着那漆黑色的院门,停下了脚步。
她面对紧闭的院门,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深呼吸,如是再三,才总算把自己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让气息慢慢恢复平稳。
然后,她掏出帕子,飞快的沾一沾脸上的泪痕,心里闪过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要是屋里的长公主和左姑姑还一直在看着她的话,那先前假装出来的所有坚强都白费了,非得让人家笑话死不可!
拭去脸上的泪痕,月晗低低头,深呼吸几下,最后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才抬手,推开了春满居的院门。
一走出春满居的门,月晗的眼睛就下意识的眯了一下:只见春满居外,清芬和竹苓两个丫头正守在不远处等着她出来,但是陪两个丫鬟站在那里的,却不是公主府的婆子丫头,而是一个身高七尺,温润如玉的男子。
月晗怔了怔,对面的男子看起来二十来岁,一身白色长袍,鬓发墨黑,一双眼睛湛如秋水,仿佛看透了世情一般,含笑站在一株梅树下,望着走出来的月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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