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是不是在怪我,故意带你进宫走这一趟?”
离开皇宫,回宁安侯府的路上,太夫人合着眼睛悠悠然的坐在轿子里,很随意的开口问月晗。
月晗还是坐在太夫人下首的锦凳上,神色依旧平和温婉:“太夫人不怕弄巧成拙,让皇上真的把月晗赐给三皇子就好。”
太夫人不由笑了:她今天有意带月晗进皇宫这一趟,一来是让月晗帮着察言观色,探听一下皇宫的情形,二来更重要的,就是故意要提前断了皇上对月晗可能会有的心思:月晗的相貌性情都算是很不错的,要是选秀的时候,被皇上给看中了,那金口一开纳入后宫,可就神仙都无力回天了。
而在太夫人的谋划里,月晗可不是给老皇帝准备的,而是给下一任帝王准备的,这就必须要杜绝误中副车的可能性。
本来这样的打算,太夫人完全可以先和月晗打个招呼,但是,她为了故作神秘好增加自己的权威性,就故意不告诉月晗,打了月晗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月晗这会儿听到她故意提问,也就毫不掩饰自己的微微不满。
“呵呵,”听到月晗的回答,太夫人自傲的一笑:“三皇子与皇上相比,如何?区区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耳?”
月晗不说话了:显然在得知自家女儿要晋封景妃娘娘,自家二儿子即将平安着陆的情况下,一向尚算沉稳的太夫人,一时间也不由有些得意忘形了,方才的话听起来是在称颂皇上,但言外之意不言自明:连皇上我都能算计一把,更何况一个区区三皇子,我还不放在眼里!
两人一路无话,轿子里一时气氛微微有些尴尬,等到进宁安侯府大门的时候,一心招揽月晗的太夫人才含笑拍拍月晗的手:“晗丫头,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自然不会害你。”
月晗点点头,谢过太夫人之后,才轻声道:“前些日子齐国长公主殿下召月晗过去的时候,曾吩咐月晗回来帮她抄一本《女戒》,如今书刚刚抄完,月晗想跟太夫人讨个假,明日给长公主殿下送去。”
太夫人不疑有它,点头道:“也好,还是让清芬伺候你过去吧。”
看到太夫人点头应允,月晗低头道谢,一颗心脏却“噗通噗通”狂跳起来:长公主哪里让她抄过什么《女戒》?只不过皇上既然马上要着手和平演变穆世清的西北军,那应该也很快会考虑了结元洁生这个西南军神的案子,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知会元修一声,让他们早作准备。想来就算是不愿意她再登门的长公主,也会为了这个消息,原谅她的冒昧求见的。
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个理由,月晗心里却有些酸酸的,其实她瞒得过任何人,却瞒不过自己的心:这一个多月来,元修一直音信全无,月晗实在等待不下去了,连几次夜里做梦,都只见他沉默不语的在自己梦里出现,又飘忽远去。这让她实在是不放心,所以务必要去见元修一面!
就这样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月晗一双眼睛都有些肿了,只好拿脂粉淡淡修饰过,又去陪太夫人用过早膳,这才捧了一册新写好的《女戒》,在清芬、竹苓的陪伴下,去了齐国长公主府。
原本月晗还怕自己不请自来,齐国长公主会毫不客气的驱逐她、或者故意让她下不来台,但是没想到事情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公主府的侍卫把月晗的拜帖送进去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回来道:“公主在春满居,召谢姑娘去觐见。”
当下自然有内院的婆子跟出来,一路把月晗领到春满居门口,这才接了清芬递过去的赏钱,然后似笑非笑的开口:“公主这些日子身上不舒爽,也不耐烦太多人打扰,所以吩咐了让谢姑娘一个人进去就好。”
清芬、竹苓不由相顾愕然,随即就惴惴不安的望向月晗,月晗深吸一口气,摘下头上的帷帽交给竹苓,又从清芬手里捧过那则《女戒》,就柔声道:“既如此,劳烦嬷嬷代民女通传。”
不同于宁安侯府的菊香满园,春满居里,却是大簇大簇盛开的牡丹,种在地上的、栽在盆里的,甚至是用大水缸养着的,将一个不大的院子塞得满满当当,虽然繁花胜锦,却无端端让人觉得格局有些狭小,让人透不过气来。
那婆子将月晗引到春满居的正房门口,就有上次月晗见过的左姑姑守在门口,不声不响的挥退了那引路的婆子,然后掀开帘子,示意月晗进去。
月晗向左姑姑微微福身施了半礼,进屋后,只见长公主身穿一身家常的大红色潞绸绣牡丹迎春的宫制裙袄,简洁的裁剪衬得长公主身材愈发窈窕修长,那一朵朵盛开的牡丹从裙角一路蜿蜒上去,妥帖的如同盛开在长公主身上,将长公主修饰成一位牡丹仙子。
月晗心里暗叹一句女人三十岁之后的容貌果然是后天修炼的,膝盖却已经规规矩矩的一弯,盈盈行礼道:“民女拜见长公主殿下,这次冒昧前来,请殿下恕罪。”
长公主淡淡一扬手:“起来吧,听说你昨日跟着宁安侯太夫人进宫了?”
月晗闻言,望望左姑姑,只见左姑姑低眉顺眼的守在长公主身边,安静的如同一尊蜡像。
长公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你不用担心小左,有话尽管说就是。”
月晗这才轻声把昨日觐见中,皇上关于对奉威将军穆世清的处置,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长公主听到一半,就从榻上坐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得曲起来敲着黄花梨木的榻几,沉吟许久,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元修曾跟我说过,如果穆世清自动交出西北兵权,那他爹爹最好也效法,就可以摆脱牢狱之灾,如今看来,应该让他爹爹上折子了。”
话未说完,长公主一双眼睛已经看向月晗,见月晗果然在听长公主提到“元修”二字时,身形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她心里暗叹一口气,脸上却水波不兴道:“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传递这个消息?”
月晗心里柔肠百转,却只是静静屈膝行礼:“是,如果这个消息对于元大将军来说有一点用处,民女也就不虚此行了。”
“宁肯冒着风险,也要帮助元家……”长公主轻轻感叹一句。
左姑姑在旁边听了,忽然似笑非笑的插口道:“难为谢姑娘现在已经攀上了高枝,前途不可限量,居然还能记着当年元家救助你们母女的恩德。”
月晗来之前,就想到过公主府的人十有八九会提起如今她被三皇子看中的事,因此并不惊怒,更没有急赤白脸的撇清,只是沉静的回答:“民女草芥之人,身不由己,只求心安而已。”
左姑姑不禁撇撇嘴:不同于常姑姑对月晗有好感,她是看着柳娟儿自小长大的,几乎把柳娟儿当成半个女儿,自然希望柳娟儿能如愿嫁给元修,因此对月晗这个横空插入的第三者,就忍不住生出敌意,这会儿逮住机会,就赶紧在长公主面前给她上点眼药,可是偏偏月晗却是不卑不亢的应对,让她有点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想到这里,左姑姑悄悄去看长公主的神色,这一看,却险些惊得她长大了嘴:只见长公主听了她的挑拨之言后,非但没有冷眼看月晗,反而神色复杂的望着月晗,神情中,竟颇有几分缅怀之意……
左姑姑没看错,长公主看着面前这个有着七窍玲珑心肠、却偏偏还对元家小子念念不忘的月晗,恍惚间,竟真的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二十多年前,她不也是对一个风华正茂的元家男子心动不已吗?而这份美好的初恋情愫,竟穿越二十多年的岁月烟尘,依旧在心头熠熠生辉,以至于在听说元家大厦将倾的时候,她不假思索的就出手,不计得失的就想帮助那个人……
而眼前这个傻丫头,明明已经有了更好的机会能进入皇家,却还为了元修而硬着头皮来求见自己,何尝不是为了心里的那份初恋情愫?
越是这样想,长公主看着眼前的月晗,就越觉得顺眼几分,再想想当年自己的母后棒打鸳鸯,现在却轮到她来做那拆散鸳侣的无情人,长公主一时间,耳根竟微微有点发起烧来。
左姑姑要是知道自己弄巧成拙,反倒让长公主对月晗生了知音之感,也不知道会不会郁闷的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不过,这微妙的一瞬,只是一闪即逝,下一刻,长公主已经调整好情绪,端坐在榻前,开口道:“我也听说这些日子,轩儿那小子先是从惊马之下救了你,又一再给你送去礼物的事了,外面都传言,他对你是一见钟情,不过,你实话告诉我,那天马车失控,真的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吗?”
月晗惊讶的抬头望望长公主,一时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但是脸上的疑惑神情,却显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