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晗回到她住的清萌馆,竹苓还在眼巴巴的等着她回来:宁安侯和谢知凤、晨露大被同眠,被侯夫人当场抓奸的消息,在太夫人的严厉压制下,还只有几个参与这件事的心腹家人知道,对于竹苓这样的小丫鬟来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只是觉得自家姑娘今天一直服侍太夫人过寿辰,这才回来晚了。
因此一见月晗进来,竹苓就贴心的送上温热的毛巾,一边帮月晗换衣裳,一边就叽叽喳喳的开口:“姑娘今天累坏了吧,方才太夫人那边也让人过来传话,说让您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再过去陪太夫人用早膳呢。”
月晗换上家常衣裳,一直紧绷的心弦也松弛了不少,笑着吩咐竹苓:“把箱子里我缝的那几件衣裳拿出来,给我娘和哥儿的都做好了,给钰姐儿的还差钉如意扣,竹苓你今晚辛苦一下,帮我缝好,我抓紧时间再做一顶虎头帽。”
竹苓眨眨大眼睛:“姑娘急着往颜山城送吗?明天再做不行吗?”
月晗盈盈一笑:“说不定过两日就有人要回颜山城,正好给她们捎回去。你要是有什么要捎给你娘的,今晚也整理一下。”
说着,月晗亲自带着竹苓把衣裳取出来,该熨烫的熨烫,该钉扣子的交给竹苓钉扣子,她自己则拿起针线,开始做虎头帽:算来梁氏腹中的孩子会在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出生,而且是个男孩子,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婴儿,月晗一直盘算着给他做一顶虎头帽,保佑他虎头虎脑、平平安安的长大……
主仆俩埋头做针线,直到丫鬟秋蓉送来晚饭,才停下手吃饭。那虎头帽做起来十分麻烦,虎眼、虎须都要一针一线的勾勒,月晗正好今晚也准备等元修子夜时分来拿药粉,因此打定主意,今晚要熬一个通宵了。
等吃晚了晚饭,她和竹苓又忙活了一会儿,看竹苓已经缝好了如意扣,就打发竹苓回去悄悄收拾给她家人的东西,竹苓本应该给月晗守夜的,今晚惦记着要给家人捎些礼物,也就没有多想,高高兴兴的回房了。
等竹苓一走,月晗就放下手里的虎头帽,开始一边翻医书,一边从亲手保管的一个精巧的小匣子里拿出各色药材,轻轻的开始捣药、称重、研磨……
淡淡的药香渐渐在房间里弥漫开了,月晗的额上也渗出了晶莹的汗珠,她专注的捣着药,这重复而单调的动作,却让她的心格外的安静下来,六年了,药香已经弥漫在她的骨子里,成为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觉得可以自保、可以保护家人和亲友的最大支撑……
当元修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窗外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一个目光清澈自信、神情温婉平和的美丽侧影,女孩专注的研磨着药粉,安雅柔和的神色,让元修不知不觉间,半年来一直躁动的内心竟然也渐渐安静下来……
农历十五的明月像一轮玉盘一样,高悬在深蓝如丝绒的夜幕中,月华无声流转,星光闪耀,无声的照耀着宁安侯府的这个小院,淡淡的桂花残香里,一个英武的青年窗前伫立,一个清丽的女孩屋内静静忙碌,两人的身影交映在地上,贴合而默契……
当月晗把药粉细心的敷到写满小楷的花笺上,满意的看到那清秀的簪花小楷缓缓消失的时候,她才擦擦额角晶莹的汗珠,抬头轻舒口气,这时候,她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英武的身影。
“你来了?”或许是刚刚从自己专注的药香世界里走出来,月晗和元修打招呼的时候,笑容间少了几份平日的收敛,多了几份元修说不明白的味道,如同一颗珍珠在月夜散发清辉,如同一块碧玉沁出润泽的光华,绽放出沁人心脾的光彩,却并不刺人眼目,清新沁人,让人不自觉跟着微笑起来……
月晗把那刚刚试验成功的花笺展示给元修看,花笺已经光洁平整,看不出丝毫浸润过墨色的痕迹,元修点点头,忍不住赞了一句:“神乎其技。”
月晗笑起来,对于一个忙碌了快两个时辰的人来说,这句话大概是最好的犒赏了。
等元修小心翼翼的接过那药粉揣到怀里,月晗又一次嘱咐他:“这药粉能起十二个时辰的作用,你一定要算好宁安侯写折子的时间,别露馅了……”
说到宁安侯,月晗不禁想起白天那场闹剧,忍不住秀目横一眼元修这个始作俑者:“你今天做的好事!太夫人要在府里摆酒,把我大姐姐指给宁安侯做姨娘呢!”
“知道,”元修看到月晗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娇嗔,忍不住摸摸头嘿嘿一笑:“我下午还是藏在这府里的,要是你那大姐还敢害你,我就……”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但是月晗已经明白:元修还冒险留在府里,一面是为了药粉,另一方面应该也是怕谢知凤再为难自己的话,他还要出手相助。
想到这里,月晗心里不由一阵温热:好像从六年前,荆山寺初次见面开始,还是少年的元修就开始在守护自己,六年之后,依然如此……
不过,感动归感动,月晗想到自己在谢知凤那里的安排,还是定定神,把自己的打算简单告诉元修,元修听到她想让谢知凤保存名声回到燕山、让晨露嫁给宁安侯已保住一条性命,微微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说话:虽然在他看来,月晗的做法有些妇人之仁,不过,他心里一笑,眼前可不就是一个小女孩嘛!心肠不够硬也不奇怪。
两个人刚说完话,突然听到远远传来一阵喧哗!
月晗唬了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喧哗声那么远,显然不是元修被人发现了踪迹。
而元修习武十几年,耳聪目明,侧耳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带着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看月晗:“你的打算……好像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