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哲堂连忙起身离座.伸出双手笑道：“稀客.卢主任大驾光临.有什么指示啊.”
卢中和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哪敢指示你市长大人.是一些工作要跟高市长交换一下意见.”
吴汉伟出去办事了.高哲堂亲自倒了一杯白水.在卢中和对面坐下：“卢主任请指示.”因为对方开门见山要谈工作.高哲堂的表情也严肃起來.
卢中和也不客气.浅啜了一口水.开始侃侃而谈.
市人大其分内的是本來就是领导干部的任命和一府两院工作的监督.三个月前.也就是高哲堂刚來到近江市不久.他们就成立了专门的复议小组.把上一届人大代表提出的议案落实情况集中整理研究.把实施执行的情况整理出來.
其中有两个问題.卢中和觉得应该和市委市政府沟通一下.一个就是加油站审批问題.另一个就是近江药厂的社保问題.
这些年随着近江经济虽然增长不高.但是也毕竟对比十年前老百姓的生活指数也有所的发展.城区城郊的加油站不断增加.但是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中石油和中石化两家公司居然一个自己的加油站都沒有修建.全是从私人那里收购.原因是这两家公司申请修建加油站的用地报告.总是一递上去就如石沉大海.永远沒有回音.不得已.只好高价收购私人加油站.而那些私人加油站老板转手倒卖中.动辄获取数百万上千万的利润.
这个问題在上连续几年在市人大会议上提出來.可是时至今日.这种情况却一直沒有得到妥善改善.
而近江药厂的社保问題是一些人大代表在近江药厂做调研时.有很多近江药厂的职工反映.他们交的社保被厂里截流了.他们跟厂方交涉.结果却是逼着他们写收条.不然就要解雇他们.
高哲堂听完卢中和有些激愤的叙述.起身去办公桌拿自己的茶杯.这真是麻烦.这明明是纪委和检察院的工作.但是人大代表也具有这个权利.
作为政府一把手.高哲堂心里清楚他必须正面应对.但是.如何应对是一个难題.他需要借这短暂的时间确定对策.
“卢主任.刘书记的意见呢.”高哲堂重新坐回沙发上.不经意地问道.
“刘书记这不去了在省里吗.我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说到底.人大的建议.市委的指示.都得政府这边來执行.”卢中和呵呵一笑.
“刘书记回來了.”高哲堂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啊.”卢中和坐直了身子.他脸上意外的表情似乎是真实的.“那我等会就过去向刘书记汇报.高市长.你先拿个初步意见.我也好在刘书记面前有话说.”
面对人大主任不依不饶地追击.高哲堂当然不会就范：“卢主任.你知道我初來乍到.很多情况都还不太了解.不敢信口开河.这样吧.资料先放在我这里.我看看再说.”
卢中和锥子一样的目光在高哲堂脸上扫了几个來回.站起身：“好吧.那我先去刘书记那里.”
高哲堂把卢中和送到电梯口.回到办公室.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这才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位人大主任给他送两个烫手山芋來.真不是时候啊.他是抱什么目的來.试探他.还是真想追究这两件事.还有.他是当真不知刘书记回來了.还是别有所图.
高哲堂出了一会神.考虑到卢中和现在的情况.他从前曾担任过近江市市委副书记.在省委去“副”运动中.退到人大副主任这个位置上.后來也因为前市委鲁书记的调任.也就开始全面负责人大常委会的日常工作.但是.仕途似乎也改划句号的时候了.而如此一來.早不用患得患失.仰人鼻息.所以他现在应该是真想抓住这两件事做点文章.虽然不敢说.如果从这个角度來考虑.他今天装模作样來跟高哲堂交换意见.多半是想寻找政治盟军.
想通了这一点.高哲堂觉得轻松了一些.
当然.如果卢中和真有这样的“宏图”.高哲堂也不会轻易去搅和他给出的这趟浑水.至少目前不会.
但是卢中和既然把球踢到他面前來了.他不能不做为.他从文件夹中拿出那两份材料看了会.大致清楚了事情的來龙去脉.
如果材料反映的情况属实.某些人的做法就太胆大妄为了.高哲堂觉得心中沉甸甸的.站起來在办公室中踱了一个來回.张嘴才想起吴汉伟今天可能都不会回來.于是便怔忡中出门下楼.综合一科的门开着.里面只有副科长杨耀丽一人.抬头看见高哲堂.急忙站了起來：“高市长.有事.”
高哲堂迟疑着：“小吴出去了.我想找点资料.”
杨耀丽离开座位：“高市长您说.我帮您找.”
高哲堂看着对方热切的眼神.心念一动：“杨科长是近江人.刚才人大卢主任送了份资料來.关于近江加油站和近江制药集团职工的社保.反映近江加油站的用地审批存在着某些问題和近江药厂侵吞职工社保金.你应该了解一些情况吧.”
杨耀丽怔住.一瞬间无法反应过來市长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但是高哲堂的口吻不容许她保持沉默.那个“应该”似乎也逼着她立刻做出肯定回答.她迟疑一下.点头：“是的.”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市长沉静的目光.心中有些发虚.嗫嚅着说：“但是也只是一些传言.片面.未必客观.这样吧.我这几天专门去了解一下.然后再向高市长做个汇报.”
高哲堂“哦”了一声.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杨耀丽心紧了一下.虽然她不愿冒然揽上这种麻烦事.却又想给市长留下良好印象.她强笑了笑：“他们人大总是这样咋咋呼呼的.捡到鸡毛当令箭.來不來就给我们上紧箍咒.叫我们背书.今年因为有选举任务.年前就硬是逼着政府给人大每个副主任都拔了一笔专款.号称调研津贴.又说他们那里领导都上了年纪.从政府调了两辆车过去还不够.又买了一辆新书.现就是我们这位卢大主任专用……”
高哲堂耐心地听完她唠叨.点点头.说声谢谢.然后离开.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松驰紧绷的脸.莞尔一笑.
他理解刚才杨耀丽的表现.甚至能够完全把握得到刚才那一刻她心理复杂的纠结.
而这个时候.杨耀丽也认真思考刚才的一幕.她实在沒有想到一向寡言的市长会突然跟她那样说话.似乎是漫不经心.但又可以看成是某种严肃的工作安排.她该如何做.是真要去彻查.实际上这两件事她差不多现在就可以把大致的实情向市长汇报.但是显然会因此可能把自己卷入某种风险极大的斗争.做为一位土生土长的近江人.她明白那些人都是她惹不起的.任何一位都可以轻易毁掉她的一切.但是.如果她不做为或者敷衍了事.万一哪天市长问起这件事.她是不是要因此承担责任.在市长心中打入另册呢.
还让她感到为难的是高哲堂的态度.她跟很多人一样.对于新市长都抱着观望的态度.不知道这位新市长到底最后会如何表现.这将决定很多人的态度和行动.
她又想起高哲堂第一次到她们办公室时.那客气的谢谢.心中不禁又感到温暖.正在出神间.黄小芳从办事回來.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猛一跺脚.大吼一声.杨耀丽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來：“作死啊.”
黄小芳哈哈笑了起來：“老实交待.在想谁了.”
杨耀丽做势欲打：“你这个花痴.只有你一天到晚才想六想七的.我看将來谁敢娶你.”
正闹着.杨耀丽似乎突然想起一事.拉着黄小芳问：“上次党史办老王介绍的那个.就是近江制药集团厂长办公室的小伙子呢.”
黄小芳嘴一歪：“早过去了.小白脸.奶油味.我不喜欢.我喜欢成熟的男人.哪怕他比我大个十岁二十岁.”
杨耀丽迟疑一下.沉声问：“芳芳.杨姐这人怎样.”
黄小芳看着一脸严肃的杨耀丽.不解地问：“杨姐.你这是咋了.”
黄小芳缓缓说：“我们是好姐妹.是吧.现在杨姐想求你一件事.你帮不帮姐.”
黄小芳脸色古怪起來：“杨姐.不用这样吧.有什么事你说吧.先看我能不能帮.”
“你一定能.”杨耀丽点头.“你答应了.姐才给你说.”
黄小芳怔了怔.呵呵笑了：“好吧.我答应你.姐.你真是啊.说吧.什么事.”
……
六点差一刻.
高哲堂走进豪庭国际的大厅.
这是高哲堂第一次來.置身这座宏伟富丽的宫殿.身边往來的人个个衣冠楚楚.表情一律矜持自信.虽然.他是这个城市的市长.还是情不自禁地畏缩了一下.正在踌躇.一位穿着制服的女子迎了上來.柔声说：“高市长.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