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如月只披了一件单衣.发髻也未盘起來.迎着微风.提了一盏白灯笼.推门而出.她脸上有伤.身上也有伤.这些日子不是熬粥就是草药.再不然便是躺下休息.
她觉得自己复原是奇迹般的快.但是若是心中的伤口也像身体那般复原的迅速便是好了.
如月看看天空.宫里的老奴婢说很多的星星组成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银河.纵然牛郎织女这对有情人也只能每日苦苦煎熬.期待一年一次的会晤.
这夜繁星格外璀璨.竟然让如月想起了宫里那些妃嫔公主花枝招展的银饰.让人眼花缭乱.
耳边传來有人舞剑的声音.循声望去.竟是王希之随意的折了一个柳枝.随性的舞动着.
站在安静的湖水旁边.幽深的湖水清晰的映照出王希之的身影.
“你舞的真好.”如月也忍不住喝彩.
倒是王希之不好意思的害羞了：“姑娘严重了.家父精通剑术.而我只会些皮毛罢了.”
偌大的家虽说不是家徒四壁也是十分清苦.况且只有他一个人.想必是父母都不在了.如月思考着要不要换个话題.
却是王希之淡然一笑：“便是不在了.我相信他们还在天上看着我呢.所以我每天努力地读书.练.练字……很努力的生活……总是觉得若是我偷懒了.阿爹定是若从前那么板着脸训人了.阿娘便是又要因为心疼我而掉眼泪了.”
王希之挨着一棵柳树坐下.随手把柳枝扎进土壤里：“总是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有时候总是在意这些小事.也会幻想.很多年后.我们的子孙.在这里乘凉练剑的模样.有很幸福的感觉呢.”
“你这般它如何能活.”如月拖着淡青色长长的裙摆.毫不在意的蹲下來.拔出柳枝.又随处寻了一个木棍.把土弄得松软一下.最后用手挖出一个坑來.“來帮我一下嘛.”不满意的崛起了小嘴.朝着王希之招招手.王希之却愣在那里.他见过太多的姑娘.骄纵蛮横.走路都恨不得找个跟班提起裙子.
再不然便是不在意这些细节.土生土长.目不识丁.眼里只有织布耕地的姑娘.
但独独自己遇见这个奇女子.明显富贵人家的皮囊习性.却丝毫沒有傲气.
“你快來拿着.”如月不由分说把柳条放进王希之的手中.不顾岸边的肮脏潮气.双手捧了一捧湖水.把水撒进坑里.从王希之手中接过柳条.一只手扶着树枝.另一只手把松软的泥土埋进坑里.末了还不放心.用力的拍打几下.
“我认识一个人.与公子一般.”如月走到湖边.借着清冷的月光.清洗自己的双手.“他明明是富贵公子.却与流民同吃同住.他照顾老人.与小孩玩耍.丝毫不介意小孩子脏兮兮的嘴巴亲自己的脸……”
“是姑娘的心上人吗.”王希之愣住了.心里竟然升起不明的情绪.
如月洗手的动作止住了.
“抱歉……”王希之也立马明白.虽然自己是如月的救命恩人.却到底是个陌生人.自己怎是如此唐突.正是懊恼之时.
却看见如月抬起头.月光给她一种清冷的美感.明显是在笑.却让人觉得无比绝望：“是呀.”她回答的干脆利索.沒有一次犹豫.
“那他也中意姑娘吗.”王希之索性破罐子破摔.便是她以为自己是个嚼舌根的人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是自然.”如月已经低下头继续洗手了.王希之却觉得心凉了一半.
“那个人.爱民如子.当然也是喜欢我的了.”如月站了起來.裙摆扫过王希之的双脚.说不出的感觉.“这是这喜欢.除了一点利用的成分.其余的与别人沒有什么不同.”
王希之还來不及回话.如月已经不给她机会.如月的背影如此的冷漠.他坐在柳树旁边静静的看着她远走.那背影.他突然有预感.这一辈子他也追不上.
他终是沮丧的低下了头……
李世民大军足足围了宇文化及三天三夜.已经确定宇文化及的宫殿里几乎弹尽粮绝.
他今日便打算攻城.
这一晚.宇文化及独自在曾经本该是杨广的书房里.手中紧紧的握着玉玺.
自己还有玉玺在手.自己才是天下之主.
他的身旁.沒有婢女.只有守门的两个侍卫.不但是士兵.连自己都吃不饱.可是自己不能投降.
当年隋文帝杨坚钻了北周宇文邕的空子.重建天下.天下人呼应.为何轮到了自己.却是天下人弃之.
这夜.如花并沒有跟随李建成离开江都.左右李建成已是对自己不冷不淡.倒是宇文化及.若是自己帮了他成了大业.那他岂不是对自己感恩戴德.便是他这个皇帝.名不正言不顺.若是用自己隋朝公主的名义让他得到天下人的承认.自己岂不是也要飞黄腾达了.
她混进了宇文化及的宫殿.却不想就此困在这里.想來自己便是饿个半死.自己必须想办法帮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的手下本是寥寥无几.她很轻松的混了进去.宇文化及的书房灯光明明灭灭.他坐在那里.不知道过了过久.冬花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不知如何见宇文化及.又怕他的手下伤了自己.
正是着急之时.却看见一个黑影.越墙而入.从手中射出两只银针.守卫的士兵立刻倒了下去.他轻轻推开门进去了.还不忘把门紧紧关上了.
如花好奇的走了过去.探下身子去触摸两个人的气息.两士兵只是睡着了.并沒有死去.
如花紧紧的贴着门.把屋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成都.我的儿.你沒死.”宇文化及看清來人.顾不上这几日的焦躁.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快去.领着咱们的士兵冲出去.还有胜利的希望.”
想必是宇文化及太过激动.根本沒注意宇文成都冷冷的表情.
他无视宇文化及欣喜若狂的表情.直直的跪下：“父亲.收手吧.去向外面的人投降吧.他们定是会留得你姓名.李世民是良将.不会滥杀无辜的.”
“胡话.”宇文化及的表情有阴转晴.“你先领着人杀出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父亲.”宇文成都跪在那里却是丝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收手吧.求求你.做君主有什么好.文帝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夺位.先帝死的凄惨.身边无一亲人……”
“如果我说不呢.”宇文化及只恨自己生了个处处为自己作对的逆子.气急败坏的开口.“都是为了杨萱儿你才敢忤逆我.都是为了她.我早便不该留她性命.”
“父亲.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否则.落得跟先帝一般的下场.”宇文成都继续开口.“父亲……”
“够了.”宇文化及厉声打断宇文成都.不客气的拂袖.“你若今日來不是帮朕.而是和那些贼人一般觊觎朕的江山……那朕告诉你们.除了朕死.谁都别妄得到朕的江山.你走吧.咱们的父子情谊就此打住吧.”
宇文化及背对着宇文成都.
已经有眼泪从宇文成都眼中流了下來.他对着宇文化及决绝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
耳边响起宇文成都起身衣服摩擦的声音.宇文化及还來不及回头.一把利剑插穿了自己的腹部.
鲜血不断的流了出來.宇文化及执着一生的龙袍被血很快的染红.
宇文化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一生都在算计别人.最后却被自己的儿子算计了.
“逆子……”他只來得及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人世.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地上是留有余温的鲜血.宇文化及便是殁了也不肯闭眼.
宇文成都走过去轻轻合上宇文化及的双眼.
这便是他的计谋.先假死.再潜入这里.若是宇文化及迷途知返.他便带着自己的父亲从此天涯为家.若是他还是执迷不悟.这天下到底是杨家的天下.与其让天下英雄诛杀自己父亲.倒不如自己亲自动手……
他再次跪在宇文化及已经冷透了的尸体旁边.磕了撒个响头.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插在宇文化及身体里的长剑.对准自己的腹部.一剑刺了进去……
有血不断的从自己的嘴角渗出.自己的意识好像越來越模糊……
一切都是为了萱儿.他爹杀了这个天下的君主.得了不该得的东西.本是与自己不管.偏偏自己的爹算计的是她的父皇……
萱儿.左右是怎样都不能再一次.自己身为大隋臣子.身为萱公主爱的人.诛逆贼.应所当然.只是.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自己已做了大不敬的事情.只有以死赎罪.愿仁慈的佛祖把一切都报在自己身上……
记忆中那个人笑靥如花.调皮的把落在自己肩膀上的落花拂去.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叫萱儿.不要叫公主……”
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的被消磨掉.自己不怕死.唯一怕的.便是怕死后不再记得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