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媃她们三人本是走着出來的.刚进园子.因贪图景色好看.方媃一步一停.磨蹭得任婕妤受不了.便命人传了双人抬的步辇來.催她们坐上去.一路走马观花般看了看.直奔着倾碧湖去了.
倾碧湖.湖如其名.真正是碧波千倾.澄澈如练.远远望去水天一色.观之令人心旷神怡.
湖中果然是白莲盛开.荷叶相托.朵朵相接.铺陈开來.如在云端.如临仙境.
她们來到湖边时.果然看到张林二人已在.除了她二人.竟然还有白清妍.如今的慧妃.和叶氏祥贵嫔.她二人都是盛妆打扮.好似要与那白莲争锋.
三拨人遇到一起.相互行礼问安以毕.也不多问.大家心照不宣.都知來此赏荷是假.“巧遇”龙驾是真.
张美人笑道:“原來三位姐姐终究还是抵不过白莲之诱.”
林美人道:“是啊.错过了花期.便又要等一年了.多可惜.”
任婕妤也不理会.率先转身.带着方媃和静嫔走开.离她们远一点.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是长久不了的.正如鲜花一般.花开一季便凋零了.何必费神与她们一般见识呢.
方媃看看四周.觉得好笑、荒唐.便要离开湖边.往别处去.任婕妤和静嫔却不依.拉着她在湖边赏荷.
“也许今天不來呢.皇上政务繁重.也未必天天來.”方媃道.
“你当张林二人.慧妃和祥贵嫔她们都与你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吗.她们可不是吃素的.如果沒得到消息.怎会巴巴跑來.”任婕妤道.
“只管等着就是.横竖咱们都是闲人.回去还不就是等着吃饭睡觉.”静嫔也道.
“你答应了教我绣花的.何时开始.”方媃笑问.既來之则安之.再要走反而辜负了她们的好意.
“等你想到能教我什么.我就开始教你.”静嫔道.
方媃叹口气.心想:“我倒是能教你英语.只怕你沒有兴趣.”话说穿來此地这几年.之前的世界正在淡淡遗忘.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又仿佛是一场梦.
张林二人在湖边的亭子里说话.慧妃和祥贵嫔二人结伴慢慢散着步.
“这二人以前可不怎么好.如今倒近了.”方媃不解道.
“听说白清妍迟迟沒有孩子.特别喜爱祥贵嫔的孩子.所以两人近了些.”
“白清妍那么高傲的人.会喜欢别人的孩子.”静嫔怀疑.
任婕妤冷哼一声.道:“幸亏她看上的不是我的孩子.不然我是绝不容她的.那祥贵嫔本就是个糊涂东西.人家给些好处.她便分不清南北了.”
方媃叹口气.这些糟污事.乱麻团一般.真正不想听.
正望着湖水出神.忽然感到静嫔扯她衣袖.“皇上和柳婉來了.”
皇上与柳婉相伴慢慢走近.后面乌央央跟着两队太监和宫女.离得还有几十米远时.慧妃她们便款步上前.跪下迎驾.
方媃也只得跟着众人跪了.等着皇上和敏婕妤不紧不慢得走到近前.
“原來倾碧湖如此受爱妃们的喜爱.前两日朕來时.也遇到了好几位嫔妃.”应煊低沉稳重的声音一如往常.可听到方媃耳朵里.忽然觉得很陌生.过往种种.明明是不久前的事.却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了.
应煊让众人起來.柳婉又上前与她们见礼.寒喧几句.
应煊看看白清妍.见她脸色略显苍白.便道:“你身子不好.这湖边风大.赏玩一会儿便回去吧.等有空闲了.朕去你宫里坐坐.”
白清妍听了这句话.脸上瞬间像有了光彩.目光盈盈.点头道:“谢皇上关心.臣妾遵命.原想着白莲清香.看一看就回的.却被这景色迷住.流连着舍不得回了.”
“慧妃娘娘如此喜欢这白莲.不如令人折几枝回去.插在屋里赏玩.”祥贵嫔道.
白清妍立刻看向皇上.眼中也有期盼.
应煊听了.似乎也有此意.正要吩咐人來.柳婉忽然道:“皇上.白莲之美.在于它出于淤泥而洁身自爱.此花天性高洁.不与俗尘为伴.所以才选择生在水中.依臣妾看.若真爱白莲.就让它好好生在水中吧.咱们这些凡尘之人只远观便好.何须再毁它清白.将它带入俗世之中.被亵玩呢.”
应煊看看白莲.又看看柳婉.道:“素知你爱莲如命.不想却到了这等地步.真是个痴人.”
他又看着白清妍.笑道:“慧妃.朕觉得婉儿说的有理.她是爱莲成痴之人.当着她的面拨荷花.连朕也要三思啊.”
方媃看向白清妍.这位慧妃位份、资历远在柳婉之上.如今当着她的面却连枝花也得不到.连皇上也不向着她.她此刻心情可想而知.
果然.白清妍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道:“敏婕妤爱莲.难道就不许所有人动这白莲吗.臣妾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道理.”
看到白清妍不肯让步.应煊倒也并不责怪.他扫了眼其他人.目光停在方媃脸上.
方媃低下头.不与他目光相对.从刚才到现在.虽然她一直跟着众人行礼.但应煊似乎完全沒有看到她.连眼风都沒有扫过她.可如今却突然盯着她看.
“原來方嫔也在.朕刚才倒沒注意.许久不见你.素知你是个不爱凑热闹的.怎么今日反而在此处.”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方媃身上.都知她曾是他最宠的女人.所有人都羡慕妒忌过她.可从一进宫.她便被冷落.成了众人笑柄.
人们笑话之余.也觉蹊跷.皇上为何忽然就不喜欢她了呢.难道是因为有了柳婉的之故.所以.此刻应煊忽然对她说话.旁边的人都伸长了耳朵在听.
“臣妾是慕名而來.”方媃回道.
“如此.”应煊点头.还是盯着她.道:“依你看.应不应为慧妃折几枝白莲回去呢.”
方媃抬起头.也顾不得失礼.直视应煊.他是何意.为什么把属于他的难題抛给她叫.想让她左右为难吗.
应煊目光沉沉.喜怒难辨.金龙皇袍的袍角随着夏日微风轻轻拂起.一旁的柳婉也直盯着她.态度安稳.嘴角带着一丝清凉的笑意.
所有人都静静的.不敢插嘴.等着方媃回答.
方媃思忖片刻.道:“臣妾听闻.倾碧湖上原來有不少粉莲.它们在这湖底生根.年年岁岁.花谢花开.正所谓‘的皪舒芳艳,红姿映绿萍’.景色本就很美.想必也不输于这白莲.不知此时为何不见.”
“因敏婕妤独爱白莲.不喜其它颜色夹杂其间.是以朕命人将粉莲尽数清了去.全换种白莲了.”
方媃点头.叹息一声道:“那臣妾可真要为在这里生根许久的粉莲叹惜一声了.”
“白莲是莲.粉莲也是莲.同样品性高洁.同样出淤泥而不染.只是颜色不同.本性哪有高下之分.既爱莲.便不应爱一种而毁另一种.想那粉莲在此生根繁衍多年.就这般说拨走就拨走了.何止是毁其清白.连性命也沒了.好可怜啊.实在不是爱莲人所为之事.”
柳婉脸色沉下.抿着嘴唇看皇上.
应煊沒有任何表情.只示意方媃继续说下去.
“臣妾听说.在天上.每种花卉都有其司管的花神.只是不知天上的莲神若知道此事.做何感想.怕也要为那些粉莲一大哭了.”
“依臣妾看.今日就算让慧妃娘娘折走几枝白莲又何妨.对白莲來讲.今时之痛怎可与当日粉莲除根之痛相比.”
话至此.除皇上和柳婉外.所有人都露出钦佩之意.方媃平时从不多言.凡事忍让.宫里不熟悉她的人.只以为她不擅言辞.木讷无谋.是个绣花枕头.今日一番话说出.方知她心有锦绣.聪慧擅辨.不是凡人.
白清妍忽然道:“皇上.方妹妹言之有理.此情可感.臣妾一向相信神灵之说.更信因果循环.臣妾也是爱莲之人.心中为粉莲心痛.怎么再去折那白莲來赏.皇上不必为这点无足挂齿之事为难.”
任婕妤也道:“可怜的粉莲.多年于这湖中供人赏玩.却好端端遭了灭顶之灾.实在冤啊.”
静嫔带着冷笑道:“爱莲.爱莲.不准别人动一枝白莲.却忍心把所有粉莲拨去.真是好一个爱莲成痴啊.”
应煊道:“罢了.是朕一时想得不周到.不怪婉儿.你们女子.惯爱伤春悲秋.对着春花秋月都有好一番感慨.不过是拨了几粉色莲花罢了.也能引出如此一大番道理.”
他若有所指道:“方嫔.你可还记得在潜邸之时.每年冬日摆在你窗下的‘素心腊梅’.朕见你并不曾多看它们一眼.可有可无的模样.以为你不爱花草.却不想你今日反说出这番怜花惜花的道理.”
说到此处.他忽然微眯了凤眼看着方媃:“朕还是不了解你.”
方媃回想起那时窗下的素心腊梅.也回想起很多过往的片段.恍然如梦.她沒再说话.应煊不懂她.就像她永远也不懂应煊一样.
“皇上.当初也是臣妾一时兴起.要拨了粉莲的.皇上何苦为臣妾背不是.臣妾深知皇上回护之意.只是当着众位姐妹的面.臣妾实在不敢请皇上帮臣妾担错.”
此话一说.众人都明白.她是想向大家显示.皇上始终都在回护她.向着她.而她.自然也是最识大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