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腹心事.茯苓虽置身于喧嚣的宴会中却无心庆祝.勉强撑起一丝笑意.像一尊木偶娃娃.眼神从一个个挂着灿烂笑容的人脸上移过.心里不禁悲凉起來.深宫之中的人.都一样无论心里再苦.脸上仍得挂着虚伪的笑.
“孝昌公主病了这么久.本宫一直忙于后宫琐事.未曾前往探望.今日家宴乃本宫发起.说实话还真的怕孝昌公主生本宫气不來呢.如今看來.倒是本宫小气了.”武惠妃娇笑着看向唐玄宗.眼神却装作不经意飘向茯苓.试探的说.
茯苓扬起笑容.故作亲昵的回道.“家和万事兴.后宫平和.父皇才能更加安心处理政事.惠妃娘娘忙于处理家事.乃是为父皇分忧.孝昌感激尚且來不及.怎敢有怪罪之心.只是碍于久卧在床.晦气缠体.未免他人沾染病魇之气才闭门不出.今日惠妃娘娘特意恩准我出席.孝昌满心欢喜呢.”
简单环视一圈.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題.话锋一转问.“元宵家宴.不知太子哥哥为何沒出席.”
武惠妃的目光闪了闪.诡异一笑.话里有话.“太子偶感风寒.皇上特恩准他在东宫静养.沒想到孝昌公主与太子相识不足一载.竟如此兄妹情深.果然是血浓于水.皇上.你说臣妾说的对不对.”
唐玄宗给了茯苓一记探究的眼神.并不接武惠妃的话茬.轻飘飘的道.“开宴吧.”
茯苓心中一沉.脸色比以往更加沉重了.当她提到太子时.她分明真切的看到了唐玄宗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还有那抹來不及掩饰的阴鹜之气.这场宫变.真的挡不住了吗.
宴会散场后.茯苓心事重重的回到未央宫.算算时间.太华公主也该到了.随命绿萼温上一壶梅子酒.置办几碟点心小菜.静坐以待.
大约过了一刻钟.太华公主姗姗而來.一进门便直截了当的说.“孝昌公主请我过來.恐怕并不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吧.”
“妹妹天资颖慧.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日请妹妹前來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相求.还望妹妹看在往日的姐妹情分上不吝帮忙.”茯苓对她冷淡的反应毫不介意.仍是笑意盈人.
太华公主略带鄙夷的哼了声.凉凉的反驳.“论交情.我与孝昌公主的交情比起万春妹妹与孝昌公主的交情可差远了.不是吗.”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华公主的一席话顿时使得屋内的气氛尴尬起來.茯苓也被她堵得语塞.沒想到事过多日.她还因自己帮万春公主与杨錡私奔一事迁怒.
满室怅惘愁思.一片无语凝滞.
“我家公主知太华公主你喜爱梅子酒.一早便令奴婢备下.只为能与公主共饮几杯呢.”绿萼适度出现.微笑着为茯苓解了围.见太华公主脸色稍缓.她又分别为两人斟了杯酒.趁机打圆场说.“奴婢知两位公主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就不在殿内打扰了.奴婢在殿外守候.两位公主有什么事唤奴婢即可.”
说完.绿萼以眼神示意太华公主的宫女一同退下.
待两人退下.茯苓淡目微微一敛.轻轻喟叹一声道.“你我非要如此泾渭分明疏远至此吗.”
太华公主充耳不闻.索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闷声不响的饮起酒來.一杯接一杯.
见她颇有借酒消愁的意思.茯苓一把按住她欲斟酒的手.关切的说.“梅子酒虽然温和.多饮仍会伤身.妹妹还是少喝点好.”
“若非有事求我.你是否还会这般关心我.”见她不说话.太华公主嫌恶地推开她的手.神色黯然的将杯中酒饮尽.语气寂寥的说.“算了吧.你们都一样.接近我无非是想利用我.岂会真心关心我.”
“我……”茯苓一时语塞.相求的话到嘴边有些说不出口了.眼神闪烁的左看右看.不敢对上太华公主那双黯然的眼睛.心虚的问.“太子的事你知道多少.”
“你叫我來就是问这个.”太华公主秀美的双眉轻蹙了起來.不无遗憾喃喃自语.“人说吃一堑长一智.只可惜有些人死里逃生.性格还是沒变.一样爱管闲事.”
“宫中传言.皇上对太子心生嫌隙.故将其软禁于东宫.而绝非如惠妃所言的偶感风寒养病于东宫.不知传言是否属实.”茯苓不理会她的讥讽.表情始终如一.严肃的问.
太华公主轻描淡写的回了句.“谣言止于智者.有些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只要还有人愿意以美好的谎言粉饰太平.事情就尚未发展到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孝昌公主又何必杞人忧天.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惹祸上身.”
茯苓蓦地扣住她的手腕.质问道.“可你我都明白他并非什么不相干的人.不管感情如何.他到底是我们的兄长.血浓于水.这是无从改变的事实.太华你一向古道热肠.如今为何变得如此冷情.”
“兄长.”仿佛被戳中了什么痛脚.又好像听到什么荒诞之事.太华公主声音顿时尖锐了起來.利眼闪过一丝冷光.声色俱厉的说.“投生于皇族.便只有利益.骨肉之情早被权利冲散了.太子的事情我劝你不要管.否则自身难保.因为他这次犯下的是弑君的大罪.”
“弑君.太子一向仁孝.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茯苓颤声问.心里震惊到无以复加.捉着太华公主的手上不自觉的加重了些力道.
太华公主抽出有些发红的素手.幽幽叹息.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淡淡疲惫.“前些日.太子假意迎合父皇.向他举荐了一位精通炼制丹药的天竺方士.看似仁孝之举.谁想竟包藏祸心.不日前.太子怂恿天竺方士向父皇进献一粒金丹.说是能延年益寿.久保容颜.正巧母妃有事情与父皇商议.听闻金丹有驻颜之效便求父皇赏赐服用.父皇一向宠爱母妃.于是将金丹赐给母妃.”
见太华公主说到这儿停了下來.凤目直直看向自己.茯苓脱口问出心中的疑问.“莫非问題出在这颗金丹上.”
“与其说是颗金丹.倒不如说是颗毒丹.母妃得金丹大喜过望.即可服下.哪知刚过一个时辰.全身痉挛.脸色发黑.性命危在旦夕.后來经御医诊断得知.母妃因服用金丹而中毒.金丹中掺有少量砒霜.若是壮年男子服用此金丹.不会当场毒发.身子还会觉得日益清爽.只是毒素慢慢囤积体内.令人不知不觉的中毒而亡.母妃凤体违和.气血太弱.故而服用后不足一个时辰毒素便发作了.”重拾回忆.被那份融入骨血中的母女情牵动.太华公主眉头紧蹙.语气中也多了些恨意.“若非父皇将金丹赐予母妃.太子的阴谋真可谓是天衣无缝.虎毒尚且不食子.太子谋害父皇时.可曾顾念半分父子之情.”
茯苓凝眉.低声骇问.“虽然天竺方士是由太子举荐入宫的.但也不足以证明是太子指使他弑君.说不定……”
“母妃九死一生.幸得上天见怜才得以保命.莫非孝昌公主的意思是我母妃故意陷害太子不成.”太华公主眸光一闪.疏离的口气又多了些警告意味.毋庸置疑的说.“天竺方士已经对他与太子的勾当供认不讳.若非母妃顾念她与华妃的姐妹情谊.一味的劝阻父皇.太子只怕早就身首异处.岂会只是被软禁东宫这么简单.弑君乃是死罪.父皇如今按兵不动.一是碍于家丑不可外扬.二是太子一事关乎国本.不可轻举乱动.太子一事.你置身事外方可安然无事.否则当按同党论处.你若是有心多管闲事.不如好好为你的万春妹妹置办嫁妆.以免她嫁的太寒酸.”
“太子乃是大唐储君.将來登基为帝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试问他怎会如此糊涂犯下弑君之罪.我……”茯苓固执己见.还欲再说.被太华公主打断.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太子之事是他咎由自取.事已至此信不信由你.如今此事已是宫中禁忌.祸从口出.盼孝昌公主日后谨言慎行.万莫走太子的老路.”说完.太华公主起身便走.走了几步回首.唇角浮现出冷漠的笑纹.“对了.有句话孝昌公主说得很对.梅子酒性寒.本宫还是要少饮为妙.”
太华公主曼妙的身影迅即隐沒在夜色里.静夜无声.茯苓靠在门厅处仰望夜空.悲从心中來.陡然觉得月色凄冷荒凉起來.皇宫就好比是一座铜墙铁壁打造的牢笼.让人冰冷绝望.宫中尔虞我诈.她尚且仰人鼻息.在夹缝中求生存.有心想要帮助太子只可惜无力回天.
“公主.夜间风大.你久病初愈.披件衣服以防感染风寒.”绿萼仔细的为她系上藏青色的披风.细声说.
对于太华公主的态度.茯苓虽然理解.内心里却不是不失望的.无声叹息.“帝王之争难道就永无止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