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是个什么地方.我从十三岁开始熟悉.到了十九岁却依旧沒能完全参透.沒能完全掌握宫中的生存法则.
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是死罪.可谁又敢治太皇太后一个死罪.
我脑海中反复斟酌词句.想了半晌才开口.“回禀太皇太后.皇上是因国事困扰.心情烦闷才过來找微臣下棋.皇上痴迷于围棋.这才忘了时间……”
“是对下棋痴迷.还是对下棋之人的痴迷.”她冷不丁的拍向桌子.袖口将桌案上的茶盏悉数扫落.“还敢愚弄哀家.起居录上的东西都是假的.皇上至今从未碰过那些女人.最疼爱的德妃竟然还是完璧之身.”
“什么.”膝盖似乎再也承受不住酸痛.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怎么会呢.”那我晚上听到的是什么.
“哀家觉得你面善.与哀家有缘.所以哀家并不想为难你.”她冷着脸由掌事姑姑搀扶着停在我跟前.“后宫除了御林军就只有皇上一个男人.如今你身为记注官.却让皇上为你破例.哀家绝不能坐视不理.给你一条生路.來人啊.把他押去敬事房.”
敬事房.等等.那不是出产太监的地方吗.
“我……我不要.”
她反手忽的一巴掌扇过來.“你说什么.”
这一巴掌的力道委实大了点.完全不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太太打出來的.伴随着腥甜之味从嘴角渗出.脸颊火辣辣的痛.
太皇太后低头盯着我.“这事由不得你.要么去敬事房做一个真正的太监.要么去午门.斩首示众.哀家也是为皇上考虑.一国之君.不思开枝散叶绵延后嗣.却一天到晚向着你.你这么一个男人.传出去必然会动摇国之根本.哀家要防患于未然.”
“太皇太后误会了.微臣与皇上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况且若真有其事.微臣是不是男人.做不做太监其实沒什么影响不是吗.”
“说得好.”她轻轻推开掌事嬷嬷.端庄贤妻的坐在侧面的椅子上.“哀家其实挺欣赏你的办事能力.只要你进了敬事房.你就可以自由出入清云殿和御书房.到时候……”
“您终于说实话了.”我未曾想过自己会有如此胆识.也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德妃是徐将军的爱女.徐家掌晋国近四成的兵权.而皇上的手上只有两成.为了巩固皇上的地位.你需要德妃完全成为皇上的人……”
“既然明白.你就选一个吧.”态度强硬的好比千年不化的冰.冷的让人无法靠近.我沉默的坐在地上.直到她沒有了耐心.直接让人押我去敬事房.
打.或者选择沉默.然后在身份被揭穿之后.坐实欺君之罪.那么在别宫的阿爹会如何.
“慢着.”
我等了许久.刚踏出门槛的时候被人叫住了.却不是那道声音.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心就像被挖去了一块.那么大的空洞.疼的让我想流泪.
“礼部尚书刘江拜见太皇太后.”
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巧合吗.
太皇太后一向疼惜母家的这个嫡长孙.平日里对他比对皇上还好.此时他的出现.反而让太皇太后有些惊慌失措.急忙拉他起來之后问道:“你怎么來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还这么生疏.”
“是.平恩错了.姑婆.”刘江笑得异常和煦.清秀俊逸的脸庞犹如抛光的珠玉.那样洁净闪耀.
“姑婆.您这是.”
太皇太后放开刘江的胳膊.方才慈爱的笑容已然敛去.“平恩啊.说吧.谁让你來的.”
“平恩这不是刚下早朝.來看看看姑婆嘛.怎么.姑婆不想见到我.”刘江立刻贴上去扶住太皇太后.小心翼翼的将他扶上主位.这才转头看向我:“说來白子明与我也算是少年相识.多年好友了.今个在昀寿遇见也算有缘.他怎么得罪您了.”
“你少來这一套.”太皇太后显然沒有信他.“皇上让你來的.”
我心头一颤.死灰复燃一般抬头望向刘江.他盯了我许久.眉头忽的蹙了起來.隐含着挥之不去的愁绪还有淡淡的失望.
失望.为什么.
“不是.皇上在御书房传召姜御史.怎么会派侄孙儿过來呢.姑婆多想了.”他冷静到脸上沒有一丝神情.随即转过眸光.“姑婆不如说说为何要让他去敬事房.他毕竟是白大人的独子……”
“所以哀家不到迫不得已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可是他……”
我抿唇望向上面的人.“回禀太皇太后.这一切不过是后宫争斗的戏码.以太皇太后的睿智.又如何看不出來.”
慈祥的笑容顿时消去无踪.她紧紧的盯着我.“你以为哀家不明白.只是人云亦云.这些风言风语终究会对皇上不利.”
“既然如此.侄孙倒有一计.不知道姑婆愿不愿意听一听.”
白玉青石的台阶即便在夏日.也丝毫不显燥热.两旁守卫的御林军见是刘尚书领我出來.便也不再阻拦.
留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那是保命最后底线.即便跟着皇上去了避暑山庄.依旧不能与德妃与皇上有任何接触.真是讽刺.我本來就沒有什么去给敬事房阉割.可我依旧不能踏进那个地方.
我冲着刘平恩勉力笑了笑.“今天多谢你的搭救之恩.來日……”
“但你似乎并沒有为自己不用掉脑袋而开心.瞧你眉头蹙的.”他一根指头戳在我的额头上.嘴角微微勾起.只是浅浅一笑.便宛若春风拂过水面.大地立时回春.一身书卷气息的他.从未有过调皮不正经的一面.即便同为男子.他也从來沒有过多触碰我们这些同窗.今个竟然会破例帮我.“我能问你一个问題吗.”
“不行.我不能回答你.既然捡回一条小命.就赶紧回去歇着吧.皇上让我告诉你.他后天会带队现行出发.朝臣和内侍官随行.娘娘们随后一天出发.所以你要早做准备.”他说罢便甩手离开.一身浅蓝色的常服.外面披着一件轻纱薄衫.远远望上去仙姿绰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