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四当然不会祭拜自己.因为他还活着.泥塑金身的菩萨都过不了河.难以自保.更何况是泥塑的魏忠贤.
拜假人还不如拜真人呢.所谓的靠人不如靠己.指的是活着的自己.可不是一尊塑像.
魏四不愿再多呆.转身便去.这是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自己已经死去一样.
刚迈出门.迎面过來几口唾沫.吐在他身上.
“你们这是.”魏四望着眼前五人.
“哦.沒想到还会有人进去.”说话者二十余岁.短衫系带.似是做苦力的.
“是啊.这位兄台.你怎会进去祭拜一个阉人.”那位青袍象是掌柜的中年人鄙视地问他.
“你说什么.”尤三妹在后怒道.
年龄略大.也最瘦弱的那位黑袍人愤愤地道:“难道不是吗.魏忠贤不是阉人吗.”
他们一定从未进去过.否则怎么未认出自己呢.魏四忙抱拳道歉:“我们初到杭州.不知此为何处.便好奇走入.并无他意.”
“哦.记住了.这是那位魏阉的生祠.”那位掌柜说着便又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
“记住了.记住了.”魏四拦着心生怒气已伸手欲拿软鞭的尤三妹道.
五人又对着生祠一通乱骂.这才离开.
“他们在骂你.你为何拦着我.”尤三妹怒不可遏.
魏四微笑道:“他们骂的是里面那位.又不是我.走.去前面.”
又去关壮缪祠拜了后.行在西湖边观赏着美景.进了家名为“总相宜”的饭庄.
“这名字好怪.”尤三妹道.
看吧.叫你小时候好好学习不听.这个答案太简单了吧.魏四笑道:“取自苏东坡《饮湖上初晴后雨》的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客官好学问.吃点什么.”掌柜过來先夸一句再问.
既然來到杭州自是吃特色菜.魏四点道:“叔嫂传珍.宋嫂鱼羹.叫花童子鸡.干炸响铃.东坡肉.鸡火莼菜汤.再來几样糕点:藕粉、绿豆糕、糯米丸子.”
掌柜瞪大眼睛.“客官.您就要这些.”
还嫌少.魏四笑问:“少了.”
“不少.不少.”掌柜忙去.
“客人不多嘛.”栗香道.
魏四这才注意到除了他们四个.那边也就两桌.点的也都是家常小菜.
正这时.进來六人.五人便是在生祠前遇到的那几人.只是多了位相貌俊朗.剑眉戟目的官员.
“周大人您请.”掌柜应是认识这人.
那位周大人爽朗笑道:“徐掌柜.这五人乃我好友.从苏州來这看望我.快些准备些酒菜.”
“好嘞.周大人先坐.”掌柜将他几人引到魏四那桌旁.
那几人认出魏四.魏四含笑抱拳.
周大人掏出一两银子给掌柜.“就按这些上吧.”
“不收.不收.我怎能收周大人的银子呢.”徐掌柜慌忙推辞.
“若你不收.那我只好另选别家了.”周大人道.
徐掌柜只好收下.“那好吧.周大人快坐.”
也许是魏四的菜肴都是特色菜.做工比较精细.费工夫.所以倒是他们那桌的菜先上.都是花生米、牛肉、小炒肉.炖豆腐之类的家常小菜.
“掌柜的.为何我们先点的.却是他们先上.”尤三妹一拍桌子.喊道.
由于她和栗香是男装.所以那边的周大人站起來道:“仁兄莫急.很快就会上來.”
“周大人莫要理睬他们.”那位汉子道.
那位年长者跟着道:“哼.周大人有所不知.他们几个方才进了魏公祠.”
听到这.周大人顿时脸色大变.“各位不知那魏阉是何人吗.”
魏四忙站起道:“我几人初來杭州.并不知情.只是见那祠庙宏伟.才好奇而入.并非真心去祭拜.”
听完魏四解释.周大人脸色好转许多.“潘大人为讨好魏阉.竟造生祠.真是丢尽读书人的脸.”
“沒错.那魏阉专权横行.与乳母勾搭.**后宫.如此可恨.为他造生祠.贻笑大方.”一直未开口的那两位怒道.
你做的好事.尤三妹瞪了魏四一眼.
“还有呢.”那位掌柜模样的道.“杀王安公公.杀熊大人.若让我遇到他.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他为国除奸.为民除害.”
魏四尴尬一笑坐下.
那边开始大骂魏忠贤的恶行.骂道愤怒处.又拍桌子又摔酒杯.
菜终于上來.所有人看尽是名菜.不由瞠目结舌.说实话.魏四点的那些可不是寻常人能吃得起.能吃得到的.若是其中一两样也就罢了.可魏四竟要了这许多品种.
“不想仁兄是有來历的人.”那边的周大人向魏四拱手道.
魏四忙道:“哪里.哪里.家父行商多年.离去时留下一些基业.恰來到杭州.若不品尝这些美食实在可惜.”
原來是纨绔子弟.败家子.魏四立刻招來众人的鄙视.
久娃可不管这么多.已大口吃起.
菜肴的美味传到鼻中.魏四笑道:“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尤三妹问道:“我刚听你点了道‘叔嫂传珍’.哪个是.”
“就是这西湖醋鱼.”魏四已经尝起.肉质鲜嫩.酸甜可口.还略带蟹味.确实是美味.
三妹又问:“为何叫那名呢.”
“从前有位嫂嫂给读书的小叔子烧鱼.由于盐已用完.便加糖加醋烧制.故有此名.”魏四解释道.
面对如此美食.食欲大增.魏四几人吃得好是痛快.
“饱了.”尤三妹、栗香都到.
久娃却似吃多少都不饱似的.边狼吞虎咽打扫“战场”.边道:“魏四哥.我还沒饱.”
尤三妹踢他一下.“乱喊什么.”
“哦.公子.我还沒饱.”久娃想起离京前魏四的吩咐.忙改口.
然而他那句“魏四哥”已传到那六人耳中.那掌柜模样的讥笑道:“怪不得进那祠堂.原來与那魏阉是同宗.一家人哪.”
“哈哈.”另几人跟着哄笑.
魏四笑着站起走过去.向每个人拱手行礼后.道:“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诸位一定知道这话是何人所说吧.”
那位周大人“哈哈”笑道:“这个三岁小娃也知晓.乃史上最负盛名的谏臣唐代名臣魏征之言.”
魏四点点头.“在他去世时.唐太宗感慨道‘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魏征去世.我失去一面镜子.’.诸位.魏征也与我同宗.是一家人.”
“这……”六人这才明白魏四是來反驳他们的.
还是那位周大人豁达爽快.站起行礼道:“我等一时戏言.并无侮辱之意.还请魏兄弟莫要怪罪.”
“是啊.是啊.这天下姓魏的人多了.唯有魏忠贤祸国殃民.残害忠良.我等心直口快.并无冒犯之意.”那五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道歉.
我祸国殃民.我残害忠良.魏四心中不解.但面上仍带笑容.“看來各位都是性情中人.并无关系.在下魏进忠.家中排行老四.喊我魏四即可.”天下人只知魏忠贤.并不知其小名魏四.所以他并不遮掩.
“哈哈.这位你不知道吗.”那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介绍那位周大人.“这位便是嫉恶如仇的杭州司理周顺昌.”
“周大人.失礼失礼.”魏四惊呼.他的惊因为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五人墓碑记》.那这五人莫非就是为救周顺昌而发动民变的那五位.
他们不知魏四在想什么.已开始继续介绍.
“在下五人是苏州人.与周大人交好.相约前來探望.在下杨念如.做点茶叶小生意.”那位掌柜模样的人介绍道.“这位年长者乃是苏州有名的裁缝颜佩韦.这位是轿夫周文远.另两位是苏州的船家马杰和沈杨.”
魏四一一行礼.
“要不魏兄弟便过來小坐会.”周顺昌邀请.
见他们都是豪情爽气之人.魏四笑应:“好.”便拉过凳子坐他们一桌.
几人敞开胸怀聊起.不时大骂这个“魏公祠”的无耻.听得魏四暗暗怒骂那位浙江巡抚的下贱.令自己跟着背了黑锅.
“方才杨大哥说周大人到杭州第一天便做了件大快人心之事.不知是何事.”魏四有意言起其他.
“哈哈.”几人大笑.
周顺昌慌忙摆手.“什么大快人心.是我一时入戏犯了糊涂.”
原來到任当天.同僚设宴接风.席间有艺人演出.演的是岳飞故事《精忠记》.当演到秦桧和他老婆夜间密谋杀害岳飞时.入戏太深的周顺昌竟大叫声:“你们两个贼人.”冲上台去便打那两位演员.
“哈哈.周大人果然是嫉恶如仇的真汉子啊.”魏四大笑道.
周顺昌只顾摆手.“不足道.不足道.若是能见到魏阉.手刃此贼.才可称得上真汉子.”
“若真有这日.我等愿随周大人同往.”颜佩韦五人道.
为什么我会这么招人恨呢.我做错什么了吗.
好吧.我就在你们面前呢.成全你们吧.魏四站起.“何须等那日.今日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