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依旧淅淅沥沥.已经三天了.下的有些沉闷.让人几乎喘不过气來.
长安城里的石榴树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透出了嫩绿的枝芽.无声的昭示着生命的顽强.
几只早归的燕子.低低的掠过惊蛰后的大地.嘴里衔着春泥.飞向了远处的屋檐.
暖春殿里.黄巢斜卧在龙榻上.低迷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神色.一旁的文案上.从前线传來的八百里加急.堆成了一座小山.
沙苑黄揆被沙坨军大败.两万军几乎全军覆沒.
华州黄邺告急.感化军时薄已经兵临城下.
渭桥守将尚让送來密信.自东南.东北方向.有四路大军正秘密向长安方向靠拢.不知何意.
…… ……
殿梁上的漏壶里.水声滴答落下.叩击着黄巢有些烦闷的心.喝了一口御医传來的茶酒.黄巢努力的使自己平静了片刻.这才起身.在龙案旁坐下.翻阅起了那些告急文书.
这些文书.仿佛一道一道的紧箍咒.将黄巢一遍又一遍的禁锢在了恐惧之中.
最终.黄巢还是沒能看完这些文书.揉了揉疼痛的脑子.黄巢起身.走到了殿外.
雨.已经停了.浑浊的气息.被春风拂的一干二净.黄巢并沒有感到神情昂然.因为他看见.宰相赵璋等一干文臣.正跪在冷清的大理石地面上.如同眼前的天气.愈发显得死气沉沉.
“众位爱卿.可有事要奏.”
最前面.宰相赵璋向前跪了几步.低头道:“臣已闻那沙坨李克用正率军驻于沙苑.想必不久便要向长安杀來.皇上应早做决定才是.”
“李克用不是在半月前就攻下了沙苑吗.怎的现在还在此处.”
“回皇上.种种迹象表面.李克用是在等候其它各路大军.准备一举攻向长安.”
黄巢沒有说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御花园中.这个时候.他在沉思.脑子里.只有一个人:李克用.
最后.他笑了.笑的有些自我安慰.
“那李克用好大喜功.绝对不是在等人.如果我沒猜错的话.那厮定是在向李俨讨官做?传我旨意.各地驻军不得擅自应战.一月后.梁田陂与唐贼决一死战.”
黄巢话音刚落.只见台阶下已经闪出了一人.正是长安京兆尹王璠.
“臣受皇上大恩.一直不曾回报.此战.臣愿领军前往.以扬我大齐国威.”
黄巢闻言.立刻大喜道:“好.朕现在就命你为右前军先锋.先往华州.与黄邺汇合.”
华州.行军大营.华州刺史黄邺正坐在帅椅中.面前.黄揆來回的踱着步子.这让黄邺更加显得心神不宁.
面前.是一张已经发皱的白纸.上面赫然写着一首诗:贼头贼脑贼你妹.王者归时是正道.八月里來九月去.写尽世间不平事.
“三弟.你可看清.那人到底长的是何模样?”黄邺忍不住急躁的问道.
黄揆停住.使劲的挠着后脑勺.一脸难色道:“二哥真会说笑.那人蒙着脸.怎能看清?”
黄邺无奈的摇头.叹气.重新拿起纸条.突然.眼睛一亮道:“此处离渭桥只需半日功夫.不妨派人送去给尚将军瞧瞧.兴许能看出端倪.如何.”
黄揆也是心中大喜.随即唤來了门口的士兵.吩咐了又嘱咐.直到那匹马消失在了官道上.两人这才如释负重的松了口气.
尚让这几日有些很郁闷.自己送往长安的密信已经半个月了.却如石沉大海.直到京兆尹王璠率领着三万大军來到后.才将尚让心中的阴云扫去了一大半.
王璠还带來了一个好消息:皇上已经决定一月后于梁田陂.和唐贼决一死战.
听到这个迟來的消息.尚让不禁激动的泪如雨下.终于是时候了.给兄长报仇的时候到了.
这时.随从來报.华州送來紧急文件.使者.尚让是认得的.不错.正是黄家老三身边的探子.
对于黄家老二的落败.尚让早就预料到了.那个平日里只会卖弄架势的电线杆.遇上李克用那样的虎狼之师.不吃败仗.简直太沒天理了.
看到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尚让愤怒了:不是说送來的是加急文件吗.怎的却是一张擦腚纸.大胆黄邺.大敌当前.竟敢如此戏耍老子.
但是很快.尚让就看到了那张纸条上面有一首诗.确切的说.是一首打油诗.沒有押韵.沒有文采.以至于念到一半时.尚让自己也笑了.
贼头贼脑贼你妹.王者归时是正道.八月里來九月去.写尽世间不平事……
“贼……贼……贼……”尚让喃喃自语.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冲过去抓起纸条.最后傻傻的笑了.
原來这是一首藏头诗:贼王八写.
“贼王八.贼王八……”
这个名字.瞬间跃入脑海之中.竟是那么的熟悉.只是这几年的征战沙场.让尚让有些神经错乱.一时竟想不起來在哪里见过.
群贤庄.璞州酒楼.那个让所有人心惊胆跳的长夜.劫狱.营救王仙芝……
想起來了.尚让终于想起來了.那个年轻人.言谈举止.穿着打扮怪异的年轻人.浪荡不羁.却又不乏机智狡诈的年轻人:杀猪娃贼王八.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如今大敌当前.谁还会在意曾经的故人.带着好奇.尚让扯过了从华州來的使者.
搞清楚了问題.尚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原來那个昔日的贼痞子.如今已经有人有势了.
尚让是在当天傍晚.将军中的事宜交给了王璠.打马出了军营.直奔长安而去.
夜色如墨.骏马如梭.尚让奔至城门下时.才不过半夜.此时.皇城内.黄巢刚躺下.值班的侍卫闯了进來.
“皇上.尚大将军回城了.”
黄巢抬头.一脸疑惑道:“大敌当前.那厮应在渭桥关守防才是.怎的回來作甚?传尚让觐见.”
君臣相见.早已沒有了昔日的随和.尚让拱手而立.将那张纸条递了过去.
黄巢只是看了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只是.并沒有尚让想象中的那么惊喜.冷笑着问道:“可曾看清了?”
“黄将军败的匆忙.沒有看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搭救黄将军的那伙人.即便不是贼王八.也定是与那贼厮有关.”
黄巢低头.沉思了片刻.继续道:“贼王八祖籍许州.如今那杨复光就率领着忠武军在沙苑.两年前.攻下长安之时.朕就派人去许州寻过.听说那厮投了蔡州秦宗权.不知道此人.是否便是我那四弟.”
尚让抬头.小心道:“不如待臣于夜里潜入沙苑.打听一番.皇上觉得如何.”
黄巢摆手.不屑道:“这等小事.何需如此大费周章.你且速速回关.朕意已决.一月后.御驾亲征.”
“皇上.万万不可.你乃一国之君.怎可御驾……”
“朕意已决.尚爱卿无需再劝.朕在这宫中.过得甚慌.也是该出去走走了.”
远处.天际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起了一轮明月.只是在刚下完雨的夜色里.更加显得几分清冷.黄巢背着双手.遥望着远处.心里.早已思绪万千.
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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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在所有人的咒骂中.终于不舍的褪去.
春暖花开.百花争艳.五万盟军.是在三月初的一天.在李克用和王铎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向西南的目的地行去:乾坑.
沙苑的胜利.使杨复光陷入了无际的黑暗.现在.整个盟军.成了李克用和王铎的枪.一把用來铸就辉煌的枪.
行军的前一天晚上.杨复光军营.王浩八人依次而坐.对面.杨复光一脸愁容.半个月的时间.沮丧.失望.让这个可怜的老头瞬间苍老了许多.
“众位将军.此番.本公公就不能看着你们陷阵杀敌了.这一仗.定是生死存亡之战.忠武军乃我大唐的希望.希望众位将军能够同心协力.莫要叫本公公失望.”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有些颓废的大唐宦官.王浩竟然从心里.涌起了一阵感动和钦佩.一个太监.也能忧国忧民.体恤下属.这是何等的人格魅力.
“大人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将忠武军交给大人.”王浩起身.一脸激动道.一旁.其余七人也是同时起身.表示对杨复光的承诺.
杨复光艰难的动了动身子.眼里.已是老泪纵横.哽咽道:“众位将军如此忠心.我杨复光死也瞑目了.”
所有的酒.都被拿了出來.这个夜晚.在酒海里.杨复光用自己的方式.为八千忠武军送行.
大军是在黎明时分.拔了营.等到李克用集结完毕.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跃了起來.
前军.李克用和王铎齐头并进.因为少了杨复光.两人更加谈的肆无忌惮.
后军.八千忠武军.一个个面沉如水.杨复光坐在颠簸的马上.嘴里.千言万语.
什么大家上阵时.多留点心眼……
什么夜里扎营时.要提防敌人夜袭……
什么李克用诡计多端.更加得要提防……
…… ……
从前军方向.传來了催速的号角声.道了一声大人请回.杨复光仿佛突然死去了一般.叮嘱声噶然而止.直至三军走出老远.王浩回头.只见朝阳下.杨复光正在抬手.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