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网 > 言情小说 > 庶香门第 > 200 守孝

    萧四郎进了门,析秋喃喃看向他:“四爷……”

    “怎么了?”萧四郎拧了眉头走过去,见析秋表情有些怔忪,不由露出担心样子:“出了什么事?”

    析秋想到邱妈妈刚刚说话,大太太去了……就今天下午……

    她心里头感觉很怪,伤心难怪不舍自是不会,可也没有多少高兴,因为她从来没有盼望大太太真正离开,似乎是习惯了吧,习惯了想到佟府就想到想到大太太,因为她她整个少女生涯中所占位置太重要了。

    让她难以忘记,无法释怀。

    和大太太相处点点滴滴,她日日如履薄冰讨着生活,和七弟和姨娘见面不敢说话日子……她小心翼翼讨好,处心积虑藏拙,等等,实太多了,多将她整个青春装满了,多无时无刻每一件事都与她脱不开关系。

    可是如今这个人,就这样走了。

    析秋有种说不出来感觉,仿佛大太太代表着她一段人生,不管她带来是好或是坏,可是那都是她人生,今天,大太太突然去世消息中,她佟府一切和过往,似乎也变那么遥远……她看向萧四郎,去想当初无数个难熬日夜,却觉得是那样不真实。

    她长长叹了口气,伸手环住萧四郎腰,靠他胸前,低声道:“大太太……去了。”

    萧四郎身子一怔,但也是只是愣了一愣,他搂住析秋慢慢抚着她后背,轻声道:“那我明日带敏哥儿去一趟。”

    “嗯。”析秋点了头,想了想又道:“我让岑妈妈准备三牲祭品,这几天恐怕要劳累四爷多跑几趟了。”她月子里回不去,炙哥儿还太小也不能带去,但因是嫡母除了要去礼节不能少,她和炙哥儿以及敏哥儿也要穿了孝服,至于萧四郎,便是不能日日待那边,但也要每日去走个过场露了脸面才是。

    萧四郎点了头没有说话,依旧是抱析秋怀中,他能理解她此刻感受,便是当初萧延诚死时那样,或许彼此心中厌大于喜,但是不管你对他如何恨或是讨厌,但终有一点是永远也无法抹灭无法否认,漫长日子里,对方你生命中所占据重要性。没有了这个人,那一刻里仿佛是缺失了一块一样,竟然有一些不完整,好像是隔断了自己过去和现,没有联系,仿佛那不是你人生,现再去回想,就觉得那样遥不可及,那样不真实……

    他甚至产生了怀疑,就如当初萧延诚他面前倒下去时,就如当初搭弓射箭他射是丹蓝而不是萧延诚一样……

    “四爷。”析秋靠萧四郎肩头,闷闷道:“四爷不用担心……其实,妾身并没有伤心。”说着她想到自己腿,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笑容来:“……当初跪三姐姐院子里,地上雪仿佛无数绣花针一样扎进我腿膝间,我当时很老实跪那里,可是心中却骂了无数个人……”她语气轻松道:“我就想,若是大太太有一天死了,我一定不会给她守孝,我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如何对待庶女,我们姐妹几个过是怎样艰难……”说着又叹了口气。

    萧四郎沉默听着她说话,她说很轻松,但是他却知道,因为那次她落了腿疾,其后很长时间内,她吃了许多苦,便是现也没有完全康复,但她现说起来,却好像只是小孩子偷吃了糖果,母亲轻罚她一样,那样漫不经心……

    他心疼搂着她,她发顶亲了亲,安慰着:“傻丫头,都过去了,从前已经结束了,将来你有我,还有我们孩子……我们家!”

    “嗯。”析秋点着头,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或许是为大太太,或许是为她自己,她回应萧四郎:“妾身有您,有炙哥儿,有敏哥儿……还有许多许多人,妾身觉得很幸福,真很幸福。”

    萧四郎松开她,捧着她脸轻轻吻着她眼泪,疼惜不已:“别哭了……即是幸福,就不该哭。”说着,又亲了亲吻他嘴角,喉间也是呢喃出一句话:“有你……我也很幸福。”

    “四爷!”析秋推开萧四郎,红着脸道:“妾身没有洗澡没有洗头……”蓬头垢面,她自己都不愿照镜子看。

    萧四郎却是擦了她脸颊泪,挑了挑眉仿佛是无声反抗,又搂着她亲了亲:“便是再难看我也见过。”意思是,我不介意。

    析秋听着却是眉头一拧,嗔瞪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靠他肩头:“不知道家里头这会儿是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可能,第一个受不了便是梅姨娘吧。

    佟析玉今年十三了,大太太这一去佟府就是要守孝三年,三年后佟析玉已经十六岁了,若是运气好能定了人家,三媒六娉之后也要一年后……那还是想好,不好呢,佟析玉毕竟是庶女,陪嫁也不会有多少,高不成低不就想说好人家谈何容易,若是十七能嫁出去倒也不错,可就怕到时候一拖再拖,她婚事很可能就这样拖没了……梅姨娘如何能不着急。

    “你若不放心,我去看一看吧。”萧四郎拧了眉头:“正好我也有事找岳父和闻贤商议。”

    析秋听着一愣,问道:“何事?”

    “任隽事。”萧四郎淡淡道:“我和任隽也是一场交情,平凉之地以他所行三年必是有去无回,若是任三奶奶愿意陪同,平凉那边我可以帮忙打点,一家人那边虽不如京城富足,可总有人照应他,也不至于太落魄。”

    析秋知道萧四郎意思,任隽花天酒地这么多年,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这一去长途跋涉平凉又是清苦之处,去了还不单只是过日子,还要服劳役,任隽如何能受了,若是佟析言能去,一家人一起熬过这三年,到时候回来守着武进伯府分出财产,做些买卖,虽不能和从前比,但拮据些过生活也不是不可。

    但是,她却觉得佟析言不会去。

    “那四爷去吧,和大老爷以及大哥说一声也好。”这也是萧四郎能力和心意,对方领不领是一回事,他们送没送又是另一回事,她虽不意这些,但也要看对什么人,如任家这样情况,事情还是摆表面上比较好一些。

    萧四郎便点了头站了起来,摸了摸她脸道:“那你早点休息。”说着一顿又道:“炙哥儿让周氏带着吧,你若想带等出了月子也罢,这会儿还是你身子重要。”

    “知道了。”析秋点了头,又道:“四爷再派人去和二哥说一声吧,鑫哥儿总是要去。”

    萧四郎目光动了动,点了头没再说什么,掀了帘子出了门。

    岑妈妈进来了,回析秋话:“一时间三牲祭品筹出九台来也不易,奴婢明天一早想出去一趟,将东西凑齐……您看去迟些可行?”

    “你看着办吧。”析秋点了头又道:“你带着春柳和碧槐回去,看看家里头可有要帮忙,若是人手不够就将他们两个留那边帮忙,实不行去医馆里将金大瑞家叫过去跑跑腿。”

    岑妈妈点头应是,出了门,府里头显得很安静,便是周氏也是将炙哥儿抱远远,大家都知道夫人嫡母去世了,这会儿夫人定是伤心难过,哪里还敢出声闹腾。

    晚上析秋翻来覆去睡不着,邱妈妈话不停她脑中回旋,她并未和萧四郎说大太太很有可能是被佟析言气死,毕竟那不是光彩事,可是想到佟析言她也是不得不叹气,大太太都已经是这一等田地了,你何必多此一举呢,还白白担了这样名声。

    若是传出去,恐怕往后京城她也别想立足了。

    忤逆嫡母,谁能担得起这样罪名!

    胡思乱想了一夜,析秋下半夜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半夜她仿佛是听到了炙哥儿哭,惊醒过来喊春柳进来:“炙哥儿是不是哭?”

    “没有!”春柳帮析秋倒了杯水递给她:“夫人要是不放心,奴婢过去瞧瞧吧。”

    析秋点了点头:“去问问夜里吃了几次奶,乖不乖……若是不行还是抱来我这边吧。”春柳应是出了门,不一会转身进来,回道:“夜里吃了两次,换了四次尿布,这会儿挺好……奴婢见他睡香就没抱过来,夫人就安心睡吧,没事。”

    析秋想了想也没再说什么,重躺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等天亮时岑妈妈进来和她打招呼出门,她问道:“四爷昨晚几时回来?”

    “像是下半夜,我早上去时候,见天诚下半夜打了水去给四爷梳洗……”岑妈妈一一回了:“那奴婢出去了,早些回来四爷也能早些过去。”

    析秋点了点头,岑妈妈便出了门去。

    周氏将炙哥儿抱过来,析秋搂怀里见他正睁着眼睛,眼睛骨碌碌转着,一会儿落析秋脸上,一会儿又落头顶帐子上,析秋眉梢微挑就拿了床边先前她包着头大红抹额来,他眼前晃晃……果然就瞧见炙哥儿视线,跟着红色转动。

    析秋又松了口气,至少视力没有问题,她又对周氏说:“你他左边拍手试试看。”周氏闻言,就轻轻炙哥儿左耳边拍了拍手,炙哥儿仿佛受了惊一样,立刻转头去寻声源……

    周氏看着析秋,就有些纳闷问道:“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她没看明白。

    析秋朝她笑了笑,并未回周氏疑问。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于紧张,但这里医疗条件太过落后,由不得她不紧张……生一个健康聪明孩子,并且能养大成活几率实是不到一半。

    稍后她问道:“昨儿晚上睡觉是抱手里睡,还是放床上睡?”

    “上半夜奴婢抱着,一放下哥儿就会哭闹……下半夜睡熟了,就放床上了。”周氏垂着头回道。

    析秋听着便拧了眉头,想了想道:“从今天开始,但凡他睡着了,一律不准抱起来,除非是要吃奶或是尿了拉了,否则决不能抱着他睡觉。”一顿又补充道:“若是哭就让他哭,孩子哭一哭也并非坏事。”

    “这……”周氏有些为难看向析秋,她毕竟只是奴婢,哪里敢让小主子哭,听析秋话她不由露出两难样子,析秋见她这样便摆着手:“算了,这段时间你还是房里架个小床吧,晚上我来带他。”

    才不过几天时间,就养了这样习惯,往后怎么办!

    正说着,萧四郎进来了,析秋刚刚说话他一路进门也听到一些,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待周氏出去房里只剩下她和析秋,萧四郎低声道:“他还这么小,若是教规矩以后慢慢来便是,何苦让他哭着。”

    “规矩只有现开始教,将来等他明白了,再去教规矩也来不及了。”析秋说完不想和萧四郎讨论这个话题,便问道:“四爷去那边了?家里头还好吗?”

    萧四郎床前坐了下来,看向炙哥儿,还是忍不住从析秋怀里接过来自己抱着,一边看着炙哥儿一边回道:“寿衣一应东西早已备齐了,常来往府邸也去报了丧,并无慌乱。”说着看向析秋又道:“我稍后和二哥同去,鑫哥儿和敏哥儿那边,我已和宋先生打过招呼了。”

    析秋应是,待萧四郎带着敏哥儿去了佟府,她这边也让人给她别上了白花,炙哥儿襁褓上也挂了孝。

    太夫人原本定了今天回侯府参加佟析华除服礼,可是这边除服礼还没办,那边大太太又去世了,鑫哥儿孝服也不用脱了,若是二夫人娘家人到是不用服孝太久,毕竟佟家已经不算是正经外家了,可如今二夫人俨然也没了娘家,所以鑫哥儿还要再继续服孝一年。

    “病了这么久,我还记得后一次见她似乎是老二婚事那一次……”太夫人淡淡说着,眼底露出无奈来,不由自主便联想到当初她有意让析秋嫁给萧延亦做续弦事,若是当时事情成了,只怕现又是另外一番局面了吧,她心里头想着又觉得荒谬,也不过转眼功夫她换了话题道:“可问了停灵多少日子?”

    这个析秋还真没问过,不由摇了摇头:“这个倒没听四爷说起,不过天气越来越热……”应该也不会太久。

    和太夫人两人说了许久话,就听到门口有鞭炮声传来,应该是这边送去祭品出门了,太夫人便揉着额头仿佛很累样子站了起来:“你歇着吧!”析秋便让碧梧送太夫人回去。

    阮静柳和太夫人迎面碰上,她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点了点头道:“刚刚秋丫头还念叨着你,进去吧。”

    阮静柳应是,送太夫人出去她便进了门,析秋见到她便问道:“你去哪里了,怎么一天一夜也不见人,问了人也不知你下落……”

    “没什么。”阮静柳目光动了动:“就是有些不舒服,家里歇了歇。”显然有事没有说。

    析秋见她如此,也不便细问,阮静柳又道:“大太太过世了?”说着,析秋床前坐了下来。

    “昨天入夜前去。”析秋淡淡回道,阮静柳闻言点了点头,没再提大太太,她对大太太印象一直不好,也觉得没什么可多谈,早就该死人,现去了大家也轻松一些。

    “医馆还好吧?”析秋轻拍着炙哥儿问道,阮静柳闻言回道:“还好,罗六爷谈成了一笔保定买卖……”说着一顿看向析秋,面含笑容道:“你知道是谁介绍?”

    析秋闻言一愣,问道:“是谁?”阮静柳便笑着道:“佟二老爷。”

    “二叔?”析秋惊诧看着她:“罗六爷什么时候和二叔有了联系?”

    阮静柳对生意上事一向也不意,她也只是听说了大概,便回道:“说是福贵牵线,中间他们还跑了一趟保定,具体如何回头不如你招了罗六爷回来细细问一问。”

    难怪司榴后来托人带信过来,说是有急事要办要出门一趟,过些日子再来,原来福贵中间还去了一趟保定,她竟然一无所知。

    不过倒也不奇怪,二老爷和大老爷不同,大老爷为人谨慎步步求稳,但二老爷却是激进,若是有捷径就不会走大路人,他保定不会安分析秋早就想得到,譬如他开了私塾收一些寒门子弟,甚至供人读书科举事一样……

    “不说这些。”阮静柳想了想道:“我这些日子可能要出门一趟,不能常来,你自己多保重身子,若是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没有说去哪里!析秋觉得奇怪,有些狐疑看着阮静柳,总觉得她这些日子变神神秘秘,阮静柳见她样子,就失笑道:“这样看着我作甚,放心,我一直安分守己,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事情,只是以前有些事情要办,要费点时间和精力处理一下,不过一个月我就会回来。”

    析秋还是不信,阮静柳便笑着道:“保证不会有事。”说完,低头去看炙哥儿,逗着炙哥儿说话。

    “那你自己保重。”她不愿说,析秋也不好问,便只能说这些,阮静柳闻言点了头道:“嗯。”

    佟府内,挂着白番白灯笼灵堂内,一具红棺当中呈放,长明灯火光风中跳动,棺材内大太太一袭正红寿衣,面上施了厚厚脂粉,平日里精光熠熠双眸此时紧紧阖着,双手摆身侧,依旧是紧紧握着拳头,仿佛想要抓住什么,紧紧不愿松手……

    没有生气便是如此刻这样吧,大老爷负手站前头,看着发妻,便想到年轻时她们彼此相伴,相濡以沫扶持那几年,日子虽磕磕绊绊但却过滋味,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爱情亲情变不同了呢,他也说不清楚,只觉得眼前躺着人他觉得陌生,但纵然感觉到陌生,可心里那缺失了一块痛,却依旧是那样显著。

    他叹了口气,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去触摸大太太面容。

    不管是娘家,还是佟府几十年,大太太一直意气风发精明强干,无论什么事情仿佛就没有她不能处理,无论什么事情她都要紧紧握手里,每时每刻不突现自己重要和地位……但是曾经精明强干却也变成现死气沉沉,曾经无事不能却也逃不过死亡笼罩,大老爷就这样站着,像是明白了什么,面上却又变越加迷茫起来。

    飞凤……至此地步,不论你我谁对谁错,我只愿你能得一安稳来生,我只愿……你我再不要相遇。

    佟析砚跪灵堂前,用帕子擦着眼泪哭肝肠寸断,她每每想到大太太死和她有关,便怎么也难以释怀,若非是她不争气,若非是因为她,佟析言又怎么能有那么恶毒话说出来,又怎么会将母亲气死。

    她想到此便恨牙痒痒,恨佟析言是恨自己!

    江氏走过来,扶着佟析砚小声劝道:“四姑您也要宽宽心,娘病了这么久受了那么多苦,说句不孝话,她走了也能少受些苦,不用再受病痛折磨……你若是心中放不下,该仔细将自己日子过好些,娘天之灵也能看见,心里也安心一些。”

    佟析砚哪能听进去,抱着江氏,便倒她怀里大声哭着。

    对面,披麻戴孝跪着哭着愈加凄惨,还有佟析玉,她人生似乎大太太过世那一刻,就注定了走上岔路,三年孝期……她想一想都觉得绝望,她努力提升,努力想要像六姐那样,无论任前还是人后,都能那样与众不同都能处变不惊,她努力学礼仪,努力读书,努力学刺绣,可是到今天为止,她所做一切都成了极大讽刺。

    三年后,她十六了!

    佟析玉用帕子捂住脸,靠自己丫头肩上,几乎哭晕了过去,灵堂外头罗姨娘帮着江氏和邱妈妈接待客人,夏姨娘才满月自是不能出面,梅姨娘昨天晚上就气血上涌病倒了,这全府里也只有她能给江氏搭把手了。

    “三姑奶奶回来了吗?”罗姨娘轻声问身边素锦。

    素锦摇着头,低声回道:“奴婢没有瞧见,听昨晚去报丧婆子说,三姑奶奶连门都没让她进去,她只外面说了大太太过世话,紧接着就听到院子里头,三姑奶奶疯了一样笑声,她当时只觉得毛骨悚然,一刻没停就赶紧回来了。”

    罗姨娘冷笑一声,想到当初叱咤风云和大太太斗了十几年王姨娘,又想躺里头大太太……当初两个人几乎霸占了大老爷全部,现呢,真正能走到后,却只有她和夏姨娘……所以说,这世上没有真正输赢,不到后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来来往往吊唁人很多,江氏抽了空进来陪陪佟析砚,这会儿来往女眷她还是要接待,佟析砚由代菊扶着回去,刚出了灵堂,便有人唱到:“蒋大人到!”

    佟析砚闻言身子几不可闻便是一抖,目光不由自主就朝二门看去。

    远远,就看到一身素色直缀蒋士林,玉树临风踏步而来,比起以前他成熟了许多,但人却瘦了一些……佟析砚目中满是悲痛,狼狈收回目光飞道:“我们走!”说完,头也不回朝另外一边而去。

    蒋士林远远就看着飞离开佟析砚,他抬起手臂,一声:“析砚”便卡喉咙里……他们现已经没了关系,如此情境之下,他又能用什么姿态去和她说话呢。

    蒋士林长叹一口气,垂了目光步履沉重进了穿堂。

    一连七日,萧四郎每日都要去佟府一趟,七日后大太太灵位停普济寺中,做了七七四十九场道场……析秋满月出月子那日,正好是大太太入葬第二日,因为是孝期,炙哥儿满月酒便没有再办,只一家人家里头吃了饭,第二日她穿着满身素白,回了一趟佟府,灵堂前哭了一阵上了香……

    析秋先去见了大老爷,大老爷到还好只比以前老了一些,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后又去了夏姨娘房里,见了夏姨娘,母女两人说了许久话,夏姨娘将佟析环抱出来给析秋看,析秋顿时就喜欢不得了:“难怪她们常说和我相像……”说着大眼明亮,抿唇笑着:“果然像很。”

    夏姨娘见析秋喜欢佟析环,心里头高兴不得了:“若她真能像你,那也是她福气……这府里头如今谁不说她福气好,出生正是时候。”看出来,夏姨娘很疼爱佟析环。

    析秋抱着夏姨娘,生产后她丰腴很多,脸色也好看许多,析秋看着她便会有种错觉,她们是姐妹而非是母女。

    武进伯府圣旨大太太去世第二天就下了,仿佛是有所顾忌,还是圣上有别心思,总之圣旨上只提了对任隽处理,流放平凉,一月后启程……夏姨娘便拉着析秋问道:“任姑爷是这两天启程吧?”

    佟析言自大太太过世自始自终没有回来过,所以任家事她们也只是听外面人说说。

    析秋点了头,回道:“应是明天。”夏姨娘叹了口气:“三姑奶奶也是命苦,不过也就三年,如果能改一改三姑爷性子,熬过这三年往后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过日子,也并非是坏事。”

    人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析秋却觉得,如任隽这样浪子,只怕是金山也唤不回。

    她抱了一会儿佟析环,夏姨娘又问了许多炙哥儿事情,一心想见一见,析秋笑着道:“等过了大太太七七,我便抱回来给您看看。”

    “好,好!”是她亲外孙,她怎么能不想,夏姨娘点了头道:“也不要勉强,这些日子外面热很,吩咐了下人要紧着点心。”

    析秋点头应是,正说着外面有声音传了进来,随即秀芝隔着帘子道:“六姑奶奶,姨娘,八小姐和梅姨娘来了。”

    析秋闻言眉梢微挑,梅姨娘大病未愈一直缠绵病榻,怎么这会儿来了,她和夏姨娘对视一眼,道:“我出去看看吧,您就别出去了,免得给妹妹过了病气。”

    夏姨娘应是,看着析秋出了门。

    析秋到梅姨娘便是吓了一跳,她由佟析玉搀扶着进来,脸色蜡黄仿佛风干了一样,看来,她是真急出病来了,佟析玉也是脸上没了光泽垂头丧气样子……

    “知道您回来了,我就想来看看您,八小姐也惦记着您,前些日子就想去府上,可有孝身也怕冲撞了不吉利,只能心里干着急了。”梅姨娘干巴巴说着,看向析秋就满目期望。

    佟析玉目光则是直接了许多,不躲不闪打量着她,生过孩子后,六姐姐比以前稍稍胖了一些,但人却越加显明艳照人,便是一身素白没有半点首饰,也是雍容高贵样子……

    佟析玉羡慕不已,心中就越加显得失落。

    “你有什么事情,让八妹妹来和我说一声便是,何苦自己亲自来。”析秋拧了眉头说着,声音轻轻柔柔。

    梅姨娘笑着:“六姑奶奶还是这样善解人意。”

    其实她到也没什么可说,不过是怕析秋忘了她们母女,来走动走动罢了。

    “六姐姐。”佟析玉笑着问道:“听说炙哥儿长很可爱,我只常听他们说,却一次没见过,您什么时候带回来走动走动?”说有些不自信样子。

    析秋笑着点头,回道:“过些日子就带回来,你是他八姨母,自是要见一见。”

    佟析玉闻言抿唇笑了起来:“我前些日子闲着给他做了几件小衣裳……我针线一向不如六姐姐,就怕您嫌弃。”

    “怎么会。”析秋笑着道:“我一直不得空做,有八姨母为他做衣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佟析玉听着心里便松了口气,和梅姨娘对视一眼。

    析秋送走佟析玉母女,便去了佟析砚那边坐了一会儿,佟析砚见到她便红了眼睛,析秋劝了一阵,佟析砚便小声道:“……那天,府里见到他了。”

    不用解释,析秋也知道这个他指是谁,她握了佟析砚手,道:“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不管是为了母亲天之灵能够瞑目,还是为了给那些人看,我们都该好好……”说着一顿又道:“你若是整日里以泪洗面哭坏了身子,家里头可就真剩大嫂一人操持了,她也辛苦很,里里外外一个人,你话好歹也能帮她一把。”

    佟析砚抹了眼泪,叹了口气:“你说我都明白,可心里却总是放不下。”说着一顿又道:“大嫂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有罗姨娘帮衬着,她素来能干大嫂也落个清闲,一些不显重要事都交给她去打理了。”

    析秋闻言点了头,想到罗姨娘八面玲珑样子:“也正适合她!”颇有些打趣口气,佟析砚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总算好了许多,看着析秋问道:“八妹妹和梅姨娘去找你了吧?”

    析秋闻言点了点头,佟析砚就撇了嘴道:“母亲去世她就病了,知道还以为她多伤心,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八妹妹婚事,着急上火,这守孝三年她怕熬不起……”说有些酸溜溜,析秋也能理解,和她们不同,她是大太太亲生女儿,总归心里是真难受,佟析砚又道:“算了,我也理解,八妹妹年纪也不小了,这么一耽误还不知到猴年马月呢……况且,父亲年纪也不大,现大嫂当家还好些,若是将来……八妹妹婚事只怕难上加难。”

    这也正式析秋担心,若是大老爷再续弦怎么办?

    他们做子女总不能拦着父亲续弦,也不可能去问大老爷:父亲,您不续弦行不行……只能看大老爷意思,走一步看一步。

    “还有件事想要和你说。”佟析砚凝了眉头说着,析秋听着点了头道:“你说。”

    佟析砚想了想,道:“是大哥,折子已经批复了,大哥过些日子就要回保定了。”

    析秋闻言点了点头,大周祖制,官员无论何位置若有至孝身需丁忧,这件事她早想到了,到也不显得惊讶。

    其实,换个方向来说,现朝中政局稳定,江南和卫辉两处战事已接近尾声,闵大人走投无路跳河自杀,闵家全族悉数被擒,至于卫辉叛军也只有后滑固县困守着,但也不用几日,想必韩大人就能得胜回朝,届时朝中冯杨两位阁老致使,顶替上刘大学士和翰林院吴大人,这位吴大人曾是二皇子年幼时侍讲,年纪不过五十出头,无论资历还是背景都是当之无愧入阁拜相,政局如此稳定佟慎之翰林院也只是熬资历而已……

    还不如此刻停下来歇一歇,让大老爷朝中拼一拼,若是三年大老爷能晋位,他这守孝三年也不是全无所获,若是大老爷不能晋位,他隐退三年适巧宫中几位皇子都已经长大……可能还有别机遇也未可知。

    她暗暗点头,或许佟慎之也正是如此打算。

    晚上,她将此事和萧四郎说了一遍,萧四郎并不显得诧异:“闻贤已与我提起过。”说着一顿像是安慰析秋一样:“大老爷庶吉士出身,外放前也曾官至翰林院侍讲,这一次朝中动荡,翰林院空缺以及工部都有空缺,我已与岳父详谈,若无意外,工部左侍郎一职……”析秋不待萧四郎说完,便满脸惊喜道:“您是说大老爷……会升任工部左侍郎?”工部官员这一批因为滑固县事被参奏很多,自就有官位空缺出来。

    萧四郎看着她满脸笑容,心中也宛若太阳初升晴空万里,笑着点了头。

    析秋顿时就觉得鼻尖发酸,大老爷熬了这么多年,当年他曾是宣宁侯岳父之时,是吏部侍郎胞兄之时,多少次回京机会他都放弃了,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又委身六部待了一年多,总算有了出头一天。

    她又轻笑起来,就抱住萧四郎笑着道:“妾身何德何能嫁给四爷!”满心感叹。

    她知道,大老爷能够顺利升迁必定和萧四郎从中周旋有很大关系,否则朝中这么多人,有多少人比大老爷资历老多,为何单单是大老爷升迁,这背后若没有人打点,又怎么会如此顺利。

    “傻丫头。”萧四郎也显得很高兴,见析秋含笑明艳宛若夏花面容,便情不自禁低下头吻了下去……析秋有些情迷抵着他,含着内疚红着脸道:“四爷……妾身有孝身……”

    萧四郎拥她怀,平复了气息低声应道:“我知道。”只是有些不受控制而已,析秋却觉得内疚,她怀炙哥儿十个月后面又是坐月子,没想到现又守了孝期……愧疚道:“要不然……”手便顺着萧四郎胸口滑了下去,脸上已经绯红一片,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萧四郎看着她样子,越发疼惜,揉着她发顶道:“我去将炙哥儿抱过来。”有炙哥儿,他也能分散了注意力。

    析秋就坐那边,看着他背影,心里软软,仿佛一碰即化……又觉得庆幸,若是换做旁人,可能她怀孕之初便要抬了通房上来,即便是萧四郎不提府中也有人会提,可是到现没有人她面前提过此事,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她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萧四郎曾经发誓此生绝不纳妾,大家都明白也清楚他脾性,所以便是这样局面之下,也没有人敢她面前说出半个字。

    第二日一早,任隽被侍卫押解出京城,析秋没有去但却听府中下人聊起,说是任夫人哭晕了过去,但佟析言却是自始至终冷静异常,只任隽经过时递了一包换洗衣裳给他,被关了几个月任隽已经瘦弱不成人形,便是走路也是东倒西歪……这一路长途跋涉,析秋很怀疑他能不能活到到平凉。

    任隽走第七天一大早,任府便有人来报丧。

    武进伯熬了一年之久后,去世了!

    第二日,析秋梳洗好,将炙哥儿交给太夫人和周氏照看,便带着春柳和碧槐去武进伯府吊唁……

    ------题外话------

    哎呀,超级感动…这么多评价票,爱你们…。终于结束了我二百五生涯…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