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并没有将藤秋娘请到暖阁,只让正厅里泡了茶。
藤秋娘析秋下首,倾着身子坐了半边椅子,她今日穿了一件竹青色对襟滚边银暗纹褙子,下面一件茜素色澜边综裙,头上一对金海棠珠花步摇,右边一只累金碧玉点翠簪子,左手上一只老坑墨绿玉镯,右手则是一对赤金手环……
脸上施了脂粉,描眉化眼妆容很精致,娇娇悄悄竟有当初她未进府做姨娘时颜色。
不过眼睛里却有着淡淡血丝,看来是昨晚没有睡好缘故。
析秋端了茶喝,笑看着藤秋娘,藤秋娘目光一转打量了正厅里摆设,笑着道:“……不知我突然到访有没有打扰到四夫人!”
“怎么会。”析秋也是语气轻:“藤姨娘可是第一次来做客。”
藤秋娘听着就认真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夫人入府也有些日子,仔细想想妾身竟真是第一次到夫人院子里来。”说着一顿又道:“妾身平日里也闲着,常常想来拜见夫人,可又怕夫人事儿忙,来了反而给夫人添麻烦,索性就窝房里哪里也不去了。”
析秋满脸笑容,摇头道:“藤姨娘太客气。来了便是客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
“夫人言之有理。”藤秋娘笑着道:“妾身和夫人自闺阁中便相识,一晃过去几年,缘来缘聚和夫人还是落一处了。”说完,脸上露出淡淡哀怨:“还记得先二夫人时,夫人和妾身同一处住着,还喝茶聊天夫人还指点妾身绣技。”
析秋面带微笑,道:“过去事,也不大记得清了。”
“夫人不记得。”藤秋娘笑着道:“妾身却是不敢忘,那样美好时光,却是一去不复返,转眼之间妾身都觉得仿佛过去许多年,心态也大不如从前,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岁。”长长叹了口气:“常常想,有时候老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不会如年轻时那般气盛,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争一时输赢,却不知道无论是输是赢又怎么样,不过是一时而已,过后再回去看,那实是太过儿戏了。”
就是来叙旧缅怀?析秋静静听着。
“妾身失礼了。”藤秋娘幡然醒过来一般,满脸歉意:“竟是和夫人说起这些无趣陈年旧事。”
析秋淡笑着摇头,笑着道:“无妨,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并没有附和她话。
藤秋娘眼底露出一丝失望。
拢袖子里手紧紧绞了绞帕子,又骤然松开,她笑着道:“还是夫人这里自。”说着一顿又道:“夫人这里摆设,让我想到娘家摆设,也是这样一齐红木,妾身夫人这里就格外自了。”
析秋笑着点头:“那藤姨娘以后无事便常来坐坐。”
藤秋娘笑着应道:“一定一定!”说完又道:“现不能常常回家,大哥一家子也搬来京中,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回去看一看了。”又看向析秋:“还是夫人好,娘家离得近,想要回去驾了车不过半个时辰路就到了。”不待析秋说话她话锋一转就道:“不过远有远好处,这离得远了娘家里大小事也烦不到你,你也落得清净,近了一旦有事你怎么也抛不开还得帮衬一把才是。”
说完,表情就变得有些哀怨,看向析秋道:“夫人指定心里笑话妾身,这娘家事说大天了自己也不可能脱得了关系,自是要帮衬,我也是这样想,可是有时候想帮就常常力不从心,就格外懊恼自己人微言轻,就恨不得有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才好。”
“藤姨娘谦虚了。”析秋说完,就转头让春柳进来重续了水,藤秋娘眉头一拧接了前面话道:“妾身倒想谦虚,可无奈句句是真,夫人不同,外有四爷护着,内有太夫人疼着,又是大都督正室夫人,凡事交代一声求一句便能成事,定是没有妾身烦恼。”
析秋喝了口茶,她说了这么多直到此刻才渐渐转到正题上来,看来藤家事确实有些麻烦,所以她和五夫人着急了,想到府里来求助,可五夫人进不来只有藤秋娘里面走动。
不过让她好奇是,藤秋娘不去求二夫人,为什么来求她?
“烦恼人人都有,只看烦恼者如何去看待罢了。”析秋还是递了话给她:“瞧着藤姨娘脸色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说还好,一说藤秋娘便红了眼睛,低声道:“说了也不怕夫人笑话,还不是娘家事,原先家里大哥做进了内务府,生意也确实越做越好,可今年事想必夫人也听说过了,内务府由圣上亲自核定了供货商家,我们藤家也不知被什么人背后使了暗手,竟是落选了。大哥这会儿正急团团转。”
“落选了?”析秋显得很惊讶:“既是说原就是皇商,如今再审核自是要比旁商家多出优势来,怎么会无缘无故便被驳了呢,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吗?”
藤秋娘一愣,没料到析秋直到现才知道这件事,便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内务府东西,要说质量要求高,其实也不然,总有这放室外一些放下人房里东西,这些东西但凡外观瞧着过去便也罢了,毕竟下人们粗手粗脚常碎了一个两个,倒也不心疼。这次竞标圣上便让人备了成色不同品质不同青花海碗各一个,谁知道我们呈上去东西,竟是被人暗地里换了次序……”
析秋听明白她意思,只怕乱不单是东西,价格也定然被人调整过。
成色质量分高低次,那么价格自然也分高低,宫里头也对各个档次东西有不同评判标准,相对应档次成色不同价格自也不同。
藤秋娘意思是,有人故意将藤家送去检验东西打乱了次序,将品质差当好送去检验却占着高价格,就有以次充好之嫌,可若将好当差验呢,价格上再动一动,那么报价上立刻就比别人差一截。
竞标,竞主要还是价格,质量次之。
只要次序被打乱,藤家优势就失去了。
难怪会落选!
但是奇怪是,宫里验收核价是人不是机器,是人就有辨识能力,藤家这么明显失误,却没有人去提醒。
其中所隐含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对手强大到不但能去动送去内务府东西,而且还封住了所有知情之人嘴,连藤家背后利益链条上众人都没有察觉。
难怪藤家大爷会四处求人,这分明就是有人操纵。
析秋想到了圣上,但现却又觉得不像,圣上根本用不着这样手段,分明就是有人知道圣上意思,制出藤家失误给圣上,而圣上呢……就顺手这么做了。
会是谁呢。
析秋想不到,她叹道:“竟有这样事?会不会哪里生出了失误,内务府管理严格怎么会有这样大错误出现呢。”说着一顿又劝道:“还请藤家舅爷多多宽心,不是三年一次吗,再等几年重去竞价,定能一举中标。”
藤秋娘眼底露出讥诮之色来,三年,时间是无情东西,可比时间无情就是人了,三年时间足够让藤家辛苦建立关系网彻底粉碎湮灭,那么大哥这么苦心经营也算是白忙活了。
“三年后事,只得三年后再议了,眼下事重要,这件事我大哥已是素手无策了,但却有人能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析秋眉梢微挑看向藤秋娘,藤秋娘便道:“那人就是四爷,妾身请求夫人,能不能求四爷帮一帮我们,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说起来不管是佟府,还是萧府抑或是藤家我们都是一家人,折了哪一个都是损失,另外两个也会受到冲击,夫人您说呢。”
析秋听着,露出认同样子,可又满脸为难道:“朝中事我也不大懂,不敢做决定,不如这样,藤姨娘说意思,晚上等四爷回来我替你转告给四爷,如何行事还是要看四爷意思。”
藤秋娘瞬间阴了脸,析秋却是说着一顿又道:“不过藤姨娘说理,几个府里都姻亲,里里外外都是一家人,能帮自是要帮,就怕这件事四爷也没有法子,毕竟是圣上亲自定。”说着叹了口气。
什么告诉四爷,四爷若是肯帮也不会有今天事情了,前段时间大哥不知找了多少次四爷,他怎么说,竟是让大哥弃了这两年经营起生意,漕运上事也放一放,全心去打理茶叶生意。
藤家不就是靠漕运和瓷器起家,如今去做茶叶,大哥这么几年何必这样汲汲营营谋划。
“有劳夫人了。”藤秋娘站了起来朝析秋蹲身行了礼:“这件事关系重大,还望夫人和四爷细细说说,若是藤家能度过此次困难,必定不忘夫人大恩大德。”
析秋笑着摆手,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那妾身就不打扰夫人了。”说着往外走,又忽然回头道:“妾身听说夫人和张医女开了医馆,我娘家大嫂外家也是做药材,大周各处都有分铺,若是夫人需要,大嫂必定乐意为夫人一份心。”
“多谢多谢。”析秋笑着道:“不过现下医馆刚刚开张,生意也是一般,若是他日需要定去叨扰藤家大奶奶。”
藤秋娘目光一转:“是!”就带着门外守着丫头出了门。
春雁随后进来收拾茶具,小声问析秋道:“夫人,藤姨娘是不是让您找四爷帮忙?”
析秋笑笑,回道:“藤家事也不会如她说这样简单,现再来说这些,也太迟了些。”弹劾折子可还留圣上龙案上,转眼功夫又来求萧四郎相助,朝中事她再不懂,但也看得出藤家左右摇摆立场不坚定!
这边藤秋娘出门,却没有立刻回自己院子,而是带着秀红直奔东面角门,秀红使了银子开了门,五夫人已早早侯门外,见到藤秋娘急切问道:“怎么样,她怎么说,可答应了。”
藤秋娘不愤道:“大哥也真是,竟是让我去求她。”说着满脸委屈对五夫人道:“她说晚上回来和四爷说说,我瞧着那样子分明就是敷衍。”
五夫人一看藤秋娘样子,就知道她面子上下不去求析秋,就拧了眉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自己面子,她再不济也是萧四郎夫人,萧四郎对她言听计从,只要你求她答应了,萧四郎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说着一顿又道:“你有没有仔细去求她?”
哭情真意切,若是可以跪下去求也无妨。
这是五夫人临行前交代。
藤秋娘眉头一拧,挥了帕子道:“我去求求二夫人,若不行我去求侯爷,怎么样都行!”
“你平日里做事都聪明很,可每每到关键时候便这样顾忌那也不行,我不管你去求二嫂还是求侯爷,甚至去求了太夫人也行,家里事一定要心去办。”若非太夫人明令禁止她进府,她也不会让藤秋娘去办这件事。
“我还约了钱夫人,现要去趟东昌伯府。”五夫人说完,便转了身上了身后马车,出了巷子。
秀云便跟藤秋娘后面问道:“姨娘,侯爷还没有回来,我们要不要去二门口等着?”
藤秋娘想到萧延亦看他眼神,拧了眉头想了想道:“我们先去见夫人!”
有藤秋娘事,析秋便让岑妈妈送了礼回去给大老爷,又库房找了庞家送来年节礼里苦茶,说是广西特产,她也没尝过,但听萧延筝说苦舌头都麻了,她便记心里想到大老爷爱喝,就攒了送回府里去。
后院棚子里三七发了牙,析秋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蹲棚子按照阮静柳交代翻出施肥,又掀了棚顶让它们晒太阳,若是这些三七成活了,她便想着等到六月就让两个庄子里开始种上三七,再选一些常用好种植药先种上。
忙了半日,累一身汗,回到房里换了衣衫,便歪次间软榻上翻《四时攥要》,不一刻竟是睡着了。
敏哥儿从学馆回来,春雁便拦门口小声道:“敏爷,夫人累了这会儿正睡着了。”敏哥儿听着一愣,就往次间里探了探头,看到换了薄纱帐子次间里,隐隐露出析秋身影。
敏哥儿收回目光,问道:“这会儿歇午觉,母亲可是病了?”
“没有。”春雁笑着指了指侯爷:“下午后院里忙棚子里事,这会儿累了就睡着了,敏爷不用担心!”
敏哥儿乖巧点点头,背着小书包带着二铨就回了自己房间,他铺了纸桌子上,回头问二铨道:“二铨,你说母亲很想让那些三七成活?”
二铨憨憨,似懂非懂道:“说不好,不过我娘说过,夫人两个庄子收成都不好,连庄子里佃户都养不活,夫人今年开年免了那些人租子,可有人还是饿着没饭吃,夫人一定是想庄子里种收成好东西,让那些佃户能吃饱饭。”
原来是这样。
敏哥儿一顿,忽然将手里毛笔放下,对二铨道:“你不是要去医馆帮忙吗,那去吧,这两天听说天益馆子建了柜面,你早些去也能帮上忙。”
二铨正想去,听敏哥儿这么一说,立刻点头道:“那行,我先出府了,明儿一早过来。”
“去吧!”敏哥儿催着二铨离开。
他自己则蹑手蹑脚出了门,见春雁守门口,便笑着过去道:“我想吃你做药膳粥。”春雁一愣,敏哥儿很少对她们提要求,不由一喜笑着点头道:“是上次做给夫人吃那种吗?”
敏哥儿不知道哪种,胡乱点头:“是!”春雁满脸笑容,回道:“那敏爷稍等我现就去做。”说着往另一边耳房去,敏哥儿一愣道:“厨房那边。”
“我去喊春柳过来换奴婢,夫人休息,不能吵着她了。”
“没事,我进去守着吧。”敏哥儿点着头道,春雁有些不放心还想说什么,可一见敏哥儿已经负着小手跨进了房里,她顿了顿又想到食材都是现成,她不过一会儿就能回来,笑了笑便转身去了厨房。
敏哥儿看到春雁去了厨房,院子里守着婆子和丫头没人注意到他,他便轻了手脚朝次间里探了探头,随即转身进了析秋卧室,又跑去了净室。
析秋躺,迷迷糊糊间就听到啪嗒啪嗒有水落地上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来,就看到敏哥儿小小身体,正抱着一个有他半人高木桶进来,走很不稳跌跌撞撞,一边走里面水便顺着桶口溅了满地水花。
他自己也是,满身水。
析秋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眯着眼睛去看他想做什么。
就见敏哥儿端了木桶放软榻边上,然后擦了脑门上水,又拿了桌脚上春雁用来抹桌子抹布擦了擦自己衣服上水渍,跑回来蹲析秋面前,小心翼翼去搬她脚。
一边观察她神色,一边轻轻去脱析秋穿鞋。
脱了鞋又去脱袜子,发现析秋还没有醒过来,悄悄舒了一口气。
等两只脚上鞋袜都脱了,他又将木桶朝里面推了推试了试水温,才将析秋脚放进去。
原来是给她泡脚。
学着析秋给萧四郎洗脚手法,她脚上捏了一通,但因为力道和手法不对,析秋终是忍不住痒睁开了眼睛。
敏哥儿见析秋醒来便是一愣,父亲不是每次都睡极香,怎么母亲反而醒了?
他尴尬朝后推了推,喊了声:“母亲!”
“敏哥儿做什么?”析秋满脸上笑容,轻柔去问敏哥儿:“给母亲泡脚吗?”
敏哥儿看了看析秋脚,又看看满地水,点了点头道:“嗯。”
“来!”析秋伸出手将敏哥儿拉过来:“敏哥儿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母亲泡脚呢?”她将敏哥儿抱坐自己身边,侧目笑问道。
敏哥儿想了想回道:“她们说你您累了。”
父亲每次累了母亲就会给他泡脚。
他就惦记着,按照母亲做法来给她泡脚。
析秋心里暖暖,重重敏哥儿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敏哥儿真乖,竟然会帮母亲泡脚了。”
敏哥儿被夸红了脸。
析秋就弯腰去给敏哥儿脱鞋,敏哥儿一愣,小脚朝里面缩了缩,析秋就三两下将他鞋袜脱了,露出肉呼呼小脚,又一把将他抱站水里:“那敏哥儿和母亲一起洗脚吧。”
敏哥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赤脚站水里了。
析秋咯咯笑着,拿脚趾去挠敏哥儿小腿,敏哥儿痒四处去躲,盆子跳了起来:“好痒,母亲,母亲……”析秋不依,敏哥儿就学着析秋样子去挠她脚,两个人围着脚盆,不一会儿就弄了一地水渍,两个人也是满身满脸水。
敏哥儿哈哈笑着,趴析秋膝盖上,一直紧绷小脸也如鑫哥儿般露出幼童懵懂天真,析秋看着他越发欢喜,亲了敏哥儿脸又觉得不够,两只手指捏着敏哥儿小脸,笑着道:“敏哥儿真乖,真贴心!”
敏哥儿满脸笑容,也顾不得脸上滴着是洗脚水,垫了脚就析秋脸上也亲了一口,偎析秋怀里,笑个不停:“以后敏哥儿天天给母亲泡脚。”
析秋就捏着他鼻子,问道:“那父亲呢,敏哥儿不给父亲泡脚吗?”
敏哥儿点头不迭:“嗯,父亲,还有祖母!”
析秋也笑了起来,房间里满是清脆笑声,院子里婆子和丫头纷纷朝正房里看,好奇夫人和敏爷做什么,笑这样开心。
萧四郎大步进房,就听到母子两人笑声,他眉头一挑站门口,首先入眼里便是满地水,再看到满身滴着水敏哥儿和笑歪软榻上析秋,她笑眉眼弯弯,看着出来她真很高兴。
萧四郎也不禁弯了嘴角,隔着帘子就这样看着两人房间里玩闹。
春雁端了药膳进来,就看到萧四郎负手而立于次间门口,她一惊想要出声去喊,却看到萧四郎转身过来,小声道:“去给她们添些热水。”
春雁一愣,萧四郎已经转身进了卧室。
她表情古怪进去,析秋则停下来看着她,问道:“是不是四爷回来了?”
“嗯。”春雁看到敏哥儿一身水,立刻拿了干净帕子去给他擦头脸水:“四爷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进卧室了。”
析秋点了点头,接了春雁帕子给敏哥儿擦脸,一边吩咐道:“去他房里给他拿身干净衣服来,可别受了凉了。”又将敏哥儿从水里抱出来站软榻上,敏哥儿有些忐忑看着析秋,问道:“母亲,父亲会不会生气?”
析秋捏了捏敏哥儿小鼻子,笑着道:“敏哥儿又没有做错事,父亲为什么生气呢。”又去给他脱外套:“我们敏哥儿这么乖,知道帮母亲泡脚,该奖励才是。”
敏哥儿就放心露出笑容来。
将敏哥儿交给冬灵和奶娘,留了春雁收拾房间,析秋起身去卧室里,萧四郎正从净室里出来,换了家常靛蓝色道袍,析秋奉茶过去,道:“四爷今天回来很早!”
萧四郎携了析秋手,握手里微凉,便拧了眉头道:“虽是春天你也不该贪凉才是。”说着,抓了析秋挂隔扇上外套给她裹住拉着她椅子上坐下来,递了自己茶给她,问道:“刚刚和敏哥儿玩什么?”
析秋喝了茶就笑了起来,拉着萧四郎手将刚刚敏哥儿偷偷给她泡脚事说了一遍:“四爷没瞧见,他吃力端着满盆水,溅了一头一脸,妾身看着便觉得妾身好幸福。”说着歪萧四郎怀里。
萧四郎搂着她,脸上也浮出笑容,又将析秋衣裳紧了紧,沉吟了片刻道:“你回头和他说,后天一早去外院找天诚,让天诚和三弟带着他去校场。”
析秋一愣,坐直了身体看着萧四郎:“四爷同意了?”敏哥儿之前委婉表达了想去军营看看,可萧四郎当时没有答应,后天就是阅兵时间了。
“那妾身替敏哥儿谢谢四爷。”析秋显得很高兴偎萧四郎怀里。
萧四郎搂着便挑了眉头,戏谑道:“夫人即是要谢,自是该隆重一些才是。”
析秋愕然,嗔瞪了萧四郎一眼:“大白天!”
萧四郎哈哈大笑。
析秋又将藤秋娘事和他说了一遍,萧四郎听着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析秋便问道:“四爷,内务府事只是一个开头,还是只是圣上对藤家一个警告?”
萧四郎拧了眉头,解释道:“算是一个警告吧,若是藤家够聪明,就会将漕运交还出来,若非如此只怕不会善了。”
析秋眉头一挑,她听藤秋娘意思,藤家可没有打算将漕运交出去意思。
“藤家送去内务府东西被人做了手脚,四爷知道吗?”析秋淡淡问道,便看着萧四郎,观察他神色。
萧四郎却是回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丝无奈笑容,搂着析秋道:“我不过是给圣上递了梯子罢了。”
这么说,还是他做了。
析秋没觉得什么,萧四郎说没有错,圣上有意要削藤家,若是萧四郎一味护着不但没有用处反而适得其反,再说,藤家这样左右摇摆不定,朝中弹劾萧四郎风波可还没有彻底下去,无论这些事是不是他们意思,这种软硬兼施手段,可不是当侯府是藤家后花园,随便如何折腾都无妨么!
也该给他们一点教训长长记性才是。
晚上三个人去给太夫人请安,敏哥儿和鑫哥儿,晟哥儿去外面玩,析秋则和萧四郎各坐房里陪太夫人说话,大夫人面色淡淡喝着茶,几个人说起藤家事情来,太夫人就面露不悦对萧四郎道:“圣意难违,我们也该量力而行才是。”
态度很明显。
萧四郎点了点头,应了。
太夫人又对析秋道:“你府里,许多事心里要有自己判断,有人不见也罢,省给自己惹出麻烦来。”
看来太夫人已经知道藤秋娘去找她事情。
“知道了。”析秋应了,太夫人便问道:“医馆事如何了?我听说你打算医馆里设了药膳柜面,还专门写了几页纸什么计划书,如今做怎么样。”
析秋一愣,飞看了眼萧四郎,有些难为情应道:“是,瞎胡闹着想试一试,若是不成也没有多少损失,如今才开始也没看出效果来。”
太夫人却是点着头,满脸赞赏对大夫人笑着道:“你还没有见过她写那个什么计划书吧?”
大夫人露出疑惑样子,淡淡摇头道:“确实未曾见过,是何内容?”
太夫人见析秋露出紧张样子,就呵呵笑着对大夫人道:“我原也不清楚,谁知道下午胡总管到府里来了,说是城里头几间铺子,包括应天铺子生意一直不大好,就想请教请教四夫人,问问她可有什么好想法。”说着一顿:“……就拿了析秋写计划书给我瞧,我越瞧便越是惊讶,说出去恐怕都没有相信是她写,便是府里管着铺子几十年掌柜管事,也没有她这样完善精细生意经。”
大夫人满脸惊讶,太夫人就让吴妈妈从房里拿了春雁拓那一份计划书出来拿给大夫人去看,又道:“没想到她竟是有生意头脑。”
大夫人低头仔细去看。
析秋红了脸,看着太夫人道:“娘,都是些不入流事,您这么说我都无地自容了。”太夫人听着呵呵笑着,摆着手道:“无妨无妨,这有什么可难为情,旁人便是想也没这样本事。”
若是小门小户家里有人善行商,那是钻研挣钱谋利上不得台面,可若是高门大户功勋贵胄行商,那不过是家族经营无伤大雅事!
大夫人看完,抬眼看向析秋,脸上也露出赞叹样子,道:“这上面写很详,从之初实行到后期遇到问题都有归列……”说着一顿便道:“确实如娘所说,这若没有极高天赋和心得,也不会想如此机巧,方方面面考虑这样细致。”
太夫人赞同点点头,看了眼萧四郎,就见萧四郎低头喝着茶,但神色间却越发柔和。
她浅浅笑了笑。
太夫人又对大夫人道:“听说黄夫人长街上也有间医药铺子?”大夫人听着,点头回道:“是,不过生意并不好,听意思像是有意改做别。”
“上次倒没有听黄夫人提起。”太太淡淡道。
析秋听着有些糊涂,黄夫人应该就是锦元伯黄夫人,怎么黄夫人事太夫人会去大夫人。
后来她问了岑妈妈才知道,原来锦元伯黄家和大夫人娘家是姻亲,当初来府里唐大奶奶,就是出自锦元伯黄家,虽不是嫡支小姐,但却是二房掌上明珠。
京城贵胄果真是盘根错节。
几个人围着各家生意又说了几句,天已经擦着黑了,二夫人还没有来。
太夫人就不放心对吴妈妈道:“日日这个时辰来,今儿可是有什么,你去瞧瞧!”
吴妈妈应是而去。
过来一会儿还没有回来,门外却传来紫薇声音:“太夫人,沈姨娘房里小丫头来,说沈姨娘房里晕倒了。”
不但是析秋,便是太夫人和大夫人也是一愣。
太夫人拧了眉头问道:“怎么会到我这里来,可禀了二夫人?”
沈姨娘和当初众人预料截然不同,她很低调,若无别事便是连房门也不出,听说对二夫人很尊敬日日早上去请安立规矩,晚上不论多迟都要去二夫人那边请了安才歇下,便是二夫人先歇了她也院子里问安一句。
处处做得当,循规蹈矩毫无错处可挑。
今天事确实很奇怪。
紫薇回道:“二夫人说是身体也有些不舒服,她不敢去打扰二夫人,便求到您这里来了。”
太夫人立刻露出焦急样子来:“我就说这么晚她还没有过来,原是不舒服,我去瞧瞧。”大夫人就挽了太夫人胳膊,劝道:“这会儿天也黑了,不如先请了太医进来,沈姨娘那边也要派人去瞧一瞧才是。”
太夫人一愣,点了点头对紫薇道:“让胡总管去宫里请了太医来。”紫薇应是,太夫人又对连翘道:“你去二夫人那边瞧瞧,不论什么情况回来报于我听。”
连翘应是而去。
太夫人着急叹道:“怎么凑到一起病了。”
不一会儿连翘回来了,禀报道:“说是起床起急了点,有些晕而已,这会儿吴妈妈正守边上,让奴婢回来和您说一声,二夫人没有大碍。”说着一顿,又说道沈姨娘:“晕房间里,幸好身边跟着丫头,若不然头就要磕桌子上了”
太夫人松了一口气,可也有些担心沈姨娘,等太医到了,析秋和大夫人还是陪着太夫人去了二夫人房里。
二夫人已经起床了,二话不说让太医先去给沈姨娘诊脉:“我睡时间久了,中午又吃少了,起急了眼前黑了一下,真没事,劳您先去给沈姨娘瞧一瞧,她可真是晕了。”
太医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提着箱子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回来对太夫人抱拳恭喜道:“恭喜太夫人,恭喜郡主,这位姨娘是喜脉,不过因为月份尚浅,十日后我再来确诊一番才行。”
宫中太医一向谨慎,说话也不可能夸大其词。
他说是喜脉没有十分把握就不会说出来。
太夫人表情一怔,二夫人却是喜出望外道:“这可是天大喜事,府里头许久没有这样喜事儿了。”
“你歇着,别又急了自己头又晕了。”太夫人却是着急二夫人身子,转身淡淡对吴妈妈吩咐道:“去库房里取些滋补东西给沈姨娘送去,嘱咐她仔细着点着,若是缺什么也不用省着,管去我哪里寻。”
虽然显得并没有很高兴,但析秋看出,太夫人还是喜悦。
大夫人上去淡淡朝二夫人道:“恭喜二弟妹。”析秋也上去笑着道:“恭喜二嫂。”
虽是妾室怀孕,但面上妾室生还是算二夫人孩子,所以应该恭喜二夫人。
“谢谢。”二夫人还是站了起来,指着紫檀道:“昨儿王府不是送了半斤血燕吗,去拿一半送去给沈姨娘,让她安心养着身子,我这里也不用她日日来请安,如今还身子才重要。”说完一顿又嘱咐道:“派了人外院通知侯爷,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太夫人看着二夫人这样,想到她这么久没有身孕,如今妾室怀了她却这样高兴,不由露出心疼表情看着她,笑骂道:“你仔细自己身子,怀孕也不是一两日事儿,事情安排好了就赶紧去歇着才是。”
二夫人就挽着太夫人胳膊,笑着道:“娘,我心里头高兴,府里许久没有添人进口了,如今沈姨娘有喜,我可不是该高兴。”
太夫人含笑拍了拍二夫人手,露出欣慰样子来。
一行人房里说了会儿话,就辞了二夫人出了门,等出来太夫人才笑着摇头叹道:“说了半天话,却是忘了让太医给承宁把把脉。”
大夫人目光一转,笑着道:“娘也不用担心,我瞧着二弟妹气色不错,应该无大碍才是。”说完又去看析秋,析秋便淡淡笑了笑,点头道:“是,娘若是不放心,等明日再请了到府里来便是。”
太夫人想了想点头应道:“嗯,瞧一瞧才放心。”
析秋回去也让岑妈妈给沈姨娘送了些滋补东西过去,岑妈妈回来便对她道:“侯爷回来瞧了就去了凌波馆。”说着一顿显得有些八卦有些好奇样子:“奴婢进门时侯爷恰巧出去,等奴婢丛沈姨娘房里出来时,就看到藤姨娘也正好出门,好像是去凌波馆里找侯爷。”
析秋一愣便露出若有所思表情来。
藤姨娘这会儿去找萧延亦,应该还是和藤家事脱不了干系吧。
第二日天益到府里来说了医馆事:“柜面搭起来了,就等着后院开了火起炉灶了。”
还有重要事,药膳搭配总不能让阮静柳亲自动手,那么就要有懂人去现场督导才是。
析秋想到春雁,便喊她过来:“这样,这几天府里也没什么事,不如你先和天益去医馆帮忙吧,等那边上了正轨,你再回来!”
天益眼睛一亮。
春雁一愣,转头去看天益瞬间红了脸垂头道:“夫人,不如让岑妈妈去吧,她也会做。”
“谁去都是一样,不过你和张医女熟悉,做起来事来也比岑妈妈方便许多。”析秋淡淡道。
“是!”春雁应是,喃喃退了出去去收拾东西,天益也满脸笑容告辞出了府。
碧梧来了,挨着析秋耳边小声道:“夫人,听说昨晚藤姨娘凌波馆外哭了半夜,还是侯爷拆人硬将她送了回去!”
这么说,二夫人那边也没有答应藤秋娘求助?
碧梧又道:“太夫人请了太医进府给二夫人诊了脉,说是一切都好,就是身子虚了点。”
析秋听着歪着头,紧紧蹙了眉头。
晚上,藤秋娘和秀红房里说话,她换了衣裳插了钗环起身道:“侯爷回来了?”
秀红点了点头,回道:“这会儿已经凌波馆里了。”说着一顿又露出迟疑样子,看着藤秋娘道:“……您真还要去吗?”
侯爷也真狠心,昨晚姨娘凌波馆跪了那么久,侯爷却是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今晚去只怕也会如同昨晚一样,无功而返。
“不去又能如何……”藤秋娘叹了气,又脸上上了一层胭脂:“我们如今也无路可走了。”
秀云红了眼睛,心疼看着自己主子,小声道:“不然,我们再去求求二夫人吧。”求了二夫人不但是侯爷这边,就连荣郡王和太后那边也有机会。
藤秋娘听着脸色便是一变,坐杌子上露出深思样子。
等入了夜,她收拾停当后,便去了凌波馆,依旧如同昨晚一样跪了外面,低声哭泣着。
即便是春日,可凌波馆依水而建,地上依旧是凉气入骨,她咬着牙眼泪便如断了线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她想到来府里两年,萧延亦对她从来都是淡淡,她没有得到预期宠爱,却一日一日红颜老去,如今家族衰落她越加恐惧和绝望,若是藤家倒了她以后还能靠谁去?
想到未来,她哭越发肝肠寸断。
忽然,秀红止了哭拉着她衣袖,激动道:“姨娘,姨娘……”藤秋娘一怔,秀红就指着门栏内走出来身影,道:“侯……是侯爷。”
藤秋娘抬头看去,顿时脸上露出惊喜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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